虞承睿的疯症已经好了的消息同时从行宫传向了太子府与晋王府,而凉春也离开了,她的行李早就收拾妥当了,自己从马厩骑了一匹马就出了后门,暗卫向虞承睿来报告的时候,虞承睿只说了句随她去吧。
凉春记得,虞承睿所说的那个重逢,那一年她十岁,在花柳巷已经住了一年有余了。那是一个初秋的夜晚,凉春提着刚从河边洗好的衣服回来,客人们的马车已经在花柳巷外排起了长龙。
“哪里来的小畜生,敢在脏了爷的马车,给我扔出去。”一个挺着大肚子的老爷在马车边上发着怒,凉春认得那个老爷,常来这里找秋月阁找紫兰姑娘,听说这位老爷特别爱干净,此时发了这么大的火,定又是流民去他跟前讨钱了。
凉春提着一篮子衣服,她身子比较娇弱,走得慢了些,不禁就多看了那个人几眼,可就是这几眼,觉得有几分熟悉感,心中不免自嘲了几句,难道她近来眼里见长,连流民都能记得住了?
花柳巷,是临苏最负盛名的欢愉场所,一年四季这里的夜晚总是异常的热闹。凉春年纪小,白日里干干杂活,晚上掌灯上客了,也就没有她什么事了,所以今个儿把衣服都晾晒了,她就如往常一样,跑去了天锦堂听戏文。
一个人坐在角落,这台下正儿八经看台上坐着的,不是怀里抱着就是胳膊揽着的,没几个是认认真真听戏的,凉春也觉得戏文里那些故事有些荒诞,可她却总想着来看。
突然,一帮提着刀的陌生人充了进来,瞧着那些人的装扮和行走的姿态,应该不是寻常人家的护卫,他们在大堂里穿梭着,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凉春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她偷偷打量着那些人,他们行事很是粗鲁,有个微醺的男子阻挡了他们的去路,那些人直接将他推倒在地,借着酒胆他便要上去理论,不想直接被捅了一刀,旁边一时之间满是惊叫声。
那些躲到凉春身边的姑娘此时还不忘了碎嘴,小声议论着:“听说都是京都来的人,好像来找什么叛党欲孽的……”
“哪里会有什么叛党欲孽藏在咱这花柳巷里,莫非是想着死之前做个风流鬼吧!”
“你莫胡说,没听京都来得客人说嘛,这大驸马通敌卖国,庆妃娘娘都跟着羞愧自缢了,现在他们追着的应该是七皇子,说是畏罪潜逃着呢……”
凉春听着姑娘们的碎嘴,脑海里浮现方才看到的一张脸,像是在脑海中闪过一道闪电一样,是他!
他出事的消息她在花柳巷里听过了,只是不知道他竟然逃到了这里,难怪那时候觉得脸熟,只是她万万没有见过穿着破衣褴褛的他。凉春想要找到他是出于天性,她开始在那群人眼皮底下穿梭。
凉春到了当时他被人呵斥的地方,知道这附近能够藏人的只有马厩了,而已经有人往这边来了,真到了马厩,仔细一搜怕就是暴露了。
凉春的脚步子不慢,已经先穿梭到了马厩,但是她要找出他还需要花一下功夫,又不能大声的呼叫,凉春细细的找着,突然有一手卡住了她的脖子,凉春知道一定是他。
的确,正是七皇子虞承睿,当凉春走进马厩他就开始紧张了,看她四下寻找着什么,他便觉得她一定是那帮人派来的,他知道自己的马被他们杀死之后,他迟早是要被他们抓住的。
“我是来救你的……”凉春挣扎着说道,虞承睿本就不想杀人,听到此话竟慢慢松了手。
凉春得了自由回头看着他,果然,就是他,说来她自己觉得可笑,上一次他们见面的时候还是在皇宫,他是高贵的七皇子,而她是端木家的千金。此时两人都是破衣褴褛,一个亡命天涯,一个身份不明。
“你是谁?”显然,虞承睿还未认出凉春的身份,凉春拉过他的手,“先躲一躲,那些人快找到这里了。”
虞承睿跟着凉春跑着,他比凉春高出一个头去,边跑边看着凉春的背影,他慢慢在脑海浮现一个名字,但是他有些不敢相信,因为那是一个“死”了两年的人,但是她活着的确有这么大了。
在一处墙角,明显很是隐蔽,“我有个地方,带你去定是叫他们找不到的,只是要委屈了你,你可愿意?”
虞承睿点点头,生死面前,委屈什么的算不得什么,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凉春带他去的是花魁良娘的屋子,凉春将他塞进了传递下,小声说着:“今晚良娘接的是京都的客人,那客人的身份可不是那帮人敢动的,你在这里躲着,安全了我回来招呼你。”
虞承睿在花柳巷花魁的床底下躲了一晚上,虽不担心那些杀手会进来,可一直担心着吱吱嘎嘎的床架子若是散了架会否压死了他。
凉春来找他的时候是良娘去沐浴的空挡,他随着凉春回到了马厩,那帮人离了花柳巷往南去了。
“我救你可不是白救的,如今我可以帮你弄到一匹马,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这是凉春在马厩对他说得第一句话。
虞承睿并不惊讶,在花魁的床底下他可没少想,“我如今的处境,怕是帮不到你什么,端木小姐。”
凉春也不惊讶他认出自己,“不是让你现在回报,在你方便的时候。找个合适的借口,把我从这里接出去。”
“你觉得我还有方便的时候?”虞承睿自嘲道。
凉春却很坚定地说道:“会的,乌云总不能永远遮日。”
虞承睿似乎得到了一下安慰,“好的,我答应你。”
凉春给虞承睿牵了一匹马过来,她送虞承睿上的马,临走之时,她对虞承睿说:“端木小姐已经死了,我的名字是凉春。”
后来,京都来的客人说七皇子疯了,凉春却觉得他方便了。果然,不出几日京都就来了个客人,给她赎身带着他往北陵去了,那便就是牧北野。
救虞承睿并不是因为她心存不忍,而是她那一刻心中就算计好了,这是离开花柳巷的机会,而牧北野,是一个意外,她在他身边住了八年了,那是比阿爹阿娘还要长久的日子,更要命的是,那是一个如阿爹阿娘一般对她真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