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凉春托小全子偷了两瓶好酒,等入夜之后,众人都歇下了,她约了小璃躲在屋子里喝了起来,闻着香气就知道是梨花娘,那可是他们端木家年年进贡的贡品,皇帝自病了以后,这酒就算是落在凉春手中了。
她的屋子不大不小,倒也符合她这半主半仆的身份,小璃机敏,给她备了两个下酒菜,都是她喜欢的小食,凉春给她满上了一杯,两人谁也没说话先喝了一壶酒。
凉春看着眼前的一盘黄花酥,突然问道:“小璃你家乡在何处?”
“离京都很远的地方,我们那里好吃的有许多,我爹判罪前家里日子其实挺殷实的,我娘手巧,做了一手好吃的。我与弟弟最喜欢围着我娘缠着她给我们做好吃的。”小璃没怎么喝过酒,眼神已经开始有一些些迷离了。
这是凉春第一次听小璃说起她自己的事,“姑娘,我想我爹娘了,我想我弟弟了,姑娘想家吗?”小璃刚问完,整个人就倒在了酒桌上了。
“想,可是哪里才是我的家呢?”凉春提了一壶子酒,自从这酒量练得越辣越好以后,她便很少再醉了,这是个愁人的事。
这芳华殿里有一颗古树,如今院子里静谧得很,正是五月夜,坐在树下不凉不热得,微风徐徐甚是舒服,凉春依着树干看着那一勾弯的月亮,指着那月儿说道:“连你都不给个圆满。”
猛又喝了一壶子酒,凉春倚着树干觉得眼前的一片混沌更加恍惚了,渐渐她已经瞧不清那屋里的灯火了,终是有些醉了,真好,她闭上眼睛,这样便能安睡一夜。
“若是再此处醒来,怕是爹爹知道了又要罚小陶了,我得回屋去,不能让小陶被罚跪……”凉春嘀嘀咕咕地说着话,此时她将自己当做幼时贪凉喜欢在庭院夜睡的小四了。
凉春踉跄着步子起了身,酒瓶子已经滚在了地上,她晃晃荡荡地走着,那摇摇欲坠的身子勉强还能支撑着她朝前走着,只是离自己的房门却是越来越远了。
因为地上的一块石子,她脚下本就踩不稳,这下子更是身子失了重心,要摇摇欲坠就要落地的身子,她却丝毫没有察觉,脸就要落在地上了,一股子微风而过,她的腰肢被挽过,整个人一个翻转,凉春只觉得头晕得厉害。
恍恍惚惚努力睁开了眼,她看着眼前这张脸,伸手想去除魔,可怎么地也摸不到,悻悻说道:“北野,你如今成了鬼,我想捏一捏你的脸都不成了……”
没有回应,只是将凉春的身子扶正了,可凉春依旧站不住,却也倒不下来了,“北野,他们都说成了鬼托梦也不能说话,你瞧你,生前就不会说好听的,以为你死后定是有很多好听的后悔没说,可还是说不成了,是不?”
凉春的眉头皱了起来,看着眼前这晃来晃去的白色衣裳,叹了一口气,“明日我给你烧几件衣服下去,你怎么回回都是穿着白色的衣裳,你本就生得黑,最不适合穿白色衣裳,还不如我那师兄好看。”
凉春瞧见他皱眉了,噗嗤笑了,“莫生气,你最是好看,最好看……”说着打了一个酒嗝,那梨花酿的香气让着酒嗝也不算煞风景,她迷迷糊糊的眼皮子一会儿张开一会儿落下的,“北野,你那处可好?可有狐媚地女鬼纠缠你……”
一阵风来,凉春只觉得舒坦,心里烧着呢,一只手扯着白布条,“上回儿梦见你,还是在漠河城外,你是来接我的吧……可惜我终没跟你走成,你可知道,我怨他们……”
醉酒了的凉春这情绪似乎也转的有些快,方才还不甚开心有些伤怀,此时竟呵呵地笑着,“北野,我与你说件趣事,那暮狼先生倒是个有趣的人,给我找了一个白衣的暗卫,叫做历城,他定是以为我有着喜白衣的癖好……”
终是说累了,终是说得没有力气再撑开眼皮子了,她许久都未再细细说话了,应是真的入睡了。
一声凉春听不见的叹息,她已经被猛地横抱起,白色衣裳里她睡得酣然,迷迷糊糊间还会小声呓语些,凑近了的话能听得见她在喊阿爹。
房门忽的就被推开了,桌上怕的小璃此时被这声响有些惊醒了,正努力支撑起身子,只见那白色的衣袖猛地一挥,小璃又重新倒在了桌案上。
将凉春轻轻放在床上,给她盖上薄毯子,她向来不喜热,不到一刻就推开了,他又重新给她盖上,坐在床头,轻轻整理者那凌乱了的发丝,不让它们在她的额前放肆。
此时屋外想起一声鸟鸣,他俯身在她额上落下轻轻一吻,再轻轻拉了拉那毯子,倒是真的睡熟了,这样便好,明日又是风风雨雨的一日,她还得一个人撑许久的日子。
出了屋,清风徐面,门外站着一白衣男子,他正是暮狼先生为凉春遣来的随身暗卫历城,牧北野的脸上有些抽搐,看着自己的一身白衣,突然觉着凉春的醉话也甚是有理。
“以后莫让她饮这些酒了。”牧北野的声音一如往昔,历城也是一愣,这真真切切地站在这里的,哪里是什么鬼魂,本就是活生生的北陵王牧北野。
“喏,王爷……”历城俯身,“主上吩咐了,王爷见完陛下,让我护送王爷出宫。”
“不必了,你且护着这里便是了,这皇宫我比你还熟上几分,等会我自己出去。见了我的事,等她醒来自不必多言,我想你主上已然吩咐了。”
历城点点头,“王爷且放心,暗卫向来无言,只是今日想替小姐说一句,王爷既还活着,为何不与小姐相认,小姐她……”
“你说暗卫无言,此时你便是言之太多了。”牧北野没有回答历城的话,只是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守着她,你确实比我更适合白色。”
牧北野只身往皇帝的宫殿而去,历城站在那里,他关上小姐的房门,很快便也不见了,这院子空落落地只剩下滚在地上的酒壶,和被风吹的沙沙作响的古树,似乎方才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只是后来小璃起身了,回转头瞧过去,她家姑娘一身薄衣坐在床头,空望着窗外已然下沉的月亮,“这薄情的人,非得罪的半死才来寻我一回嘛……倒是在梦里多伴我一会子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