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苏因叛军作乱,举国慌乱,贤王虽登基,可朝中人心尚且不安稳。可这一切的动荡却依旧无法撼动菩提寺的宁静,木鱼声敲得依旧那般稳而不乱,声声传来,屋外闻者也甚是安心。
“皇上,小的进去同传一声……”小全子陪着虞承睿在门外站了许久,他才想着开口小声提醒一下,毕竟知道皇上原是政务繁忙的,虽不知道是为何突然想到此处来,可这屋里住着的毕竟是先太子的遗孀,在这门口呆久了,万一传出个什么,倒也是他的失职了。
虞承睿摇摇头,“且让她把经文念完了。”他知道,此时她念得这篇经文是求平安的,她与凉春情同姐妹,定是为她而求的。
小全子缩回了身子退在了一旁,却不忘朝着负责护卫的侍卫使了一个眼色,必定是要看护好的,不能让闲杂人等靠近的。
屋里头的木鱼声突然断了,虞承睿正是纳闷之际,正想着要小全子敲门试试,这门却打开了,是孟凌云亲手打开的,她一身的素衣木钗,立在门口处,看着虞承睿眉头微微凝起来些。
“娘娘,见了皇上该……”小全子小声提醒孟凌云,却被虞承睿出手一摆,“你们且退下吧。”虞承睿看着孟凌云,对她努力微微一笑,而孟凌云看着他也露出了一抹笑容。
“殿下,终是圆了当年的誓言了,凌云为殿下高兴,贺喜殿下了。”孟凌云对他的这一声“殿下”没有生分,仿若当年一样,虞承睿不禁心头一暖。
小全子带着侍卫退出了院子,虞承睿进了孟凌云的厢房,里头简单古朴得很,他知道她身侧一直有个叫做青丫头的侍女作伴,只是今日那侍女去了山下采买。
孟凌云给虞承睿倒了一杯茶水,“虽在这清幽寺庙里,可也是知道的,殿下已经登基了,而晋王作乱还未平定,朝事应该是繁忙得很,如何有空来着山野古寺的。”
虞承睿看着面前的这杯茶水,香气却很是好闻,孟凌云见他凝神这茶水,补了一句,“我在这寺里住的吃的都简单,卓盛知道我向来喜欢喝这毛尖,便让人捎了一些过来。”
孟凌云这话倒是让虞承睿心中有些不好受,“朕一直忙着,将你这里也忽视了,倒是北陵王府的人有心了。”虞承睿举起茶杯,闻着香气的确是今年的新茶。
“虽那时候是怀了私心入得北陵王府,但是王爷待我甚是真诚,全当我是自家妹子了,倒让我心中生了愧疚,一直承情却也没有什么机会可回报。”
当年孟凌云入北陵王府虽是她自己向虞承睿提的,可也是虞承睿故意将此法子透露给她的,孟凌云如今提起旧事,倒是让他更是愧疚,“亏欠牧北野的,不是你一个,朕若是没了他自然也是没有今日的。”
孟凌云没有接话,她觉着虞承睿这般想便够了,她只是想要提醒他,莫要忘了牧北野曾也是对他忠心耿耿的,想着再给虞承睿倒了一杯茶水。
“她可给你来过消息?”
孟凌云的手因为虞承睿这一句话而停滞,但随即又镇定地放下了茶壶,“托人来过消息,让我安心,说她一切还能应付,让我莫要操心,其余也没有多说什么。”
“当真没有其他了?”虞承睿追问,孟凌云看着他的眼神摇摇头,坚定地回答道:“绝无其他了。”她看着虞承睿眼中闪过的失望,心中不免咯噔一下。
虞承睿的神色有些失落,他接到过暗军送来的线报,他知道她如今在晋王身侧盘旋,也知道她与牧北野要演一出戏,让这场战乱平息,可是却没有一言一字是给他的。今早退朝之后他又接到了消息。
“凉春找来了顿卡,顿卡带着人已经快要到徐州了,前阵子朕让将领们佯装溃逃,已经在豫州以南驻扎了大军,就等着顿卡的人一到,里应外合,这晋王的人便是都完了,不出三四日,这场叛乱便可宁息了。”
这是喜事,可是孟凌云却看不出虞承睿一些些的喜色,她大底是有些明白的,却还是问出了口,她知道此时的他有些话已经与旁人说不得了,不然不会来到他这里。
“那他们会怎样?”
他们?虞承睿看向孟凌云,看来她也是知道的,牧北野还活着。“朕不知道他们打算如何。”因为信中没有说他们的打算,“可端木令仪是朕订了亲的未婚妻,也会是临苏的皇后。”
孟凌云叹息一声,听虞承睿这话里的意思是并不会放了她,“她的性子,不是寻常的女儿家,她与牧北野生生死死的情谊,你也是知道的,若是真心为了她,便成全了她吧,不然才是真的失了她。”
“那朕的心意呢!”虞承睿反问着,像是委屈极了,可是看着孟凌云那微微凝眉的样子,他有别过头去,毕竟,在孟凌云面前,他总是失了几分底气的。
“我自少女时就思慕殿下,终是天下人都说殿下疯傻了,可我心中亦是不怨不悔地信着殿下,家中遭了变故,我知道殿下需要我去到太子身侧,我虽心若刀绞痛,可却还是去了,虽是告诉自己这一切是为了替父母家族报仇雪恨,可心底明白,既然是你希望我去那我就去,时至今日,殿下可要问我一声是否后悔?”
孟凌云将这段话赤裸裸说给虞承睿听,虞承睿想说一声亏欠都说不出口,他只无颜地看着她平静的脸,听着她的双唇缓缓开启,“殿下,凌云不悔。”
虞承睿心中一惊,有些痛,他倒是宁愿她说自己悔青了肠子。
“若是再回到从前,再回到那时候,我一定还是会选择这般做,因为那时候的孟凌云是真心爱慕殿下,爱慕她心中那个梅岭带着她乘风的男子,为了所爱的人,本就是要飞蛾扑火,本就是要奉献牺牲的,我不悔因为我爱得真挚彻底。”
若是有错,那错不是她,错在她爱的人并不像她一般爱着自己。
虞承睿明白孟凌云的意思,他沉默着不说话,良久之后才缓缓起身,“朕先回去了,你多保重,若有什么想要的,差人来告诉朕,此生朕欠了你的,朕记得。”
虞承睿还未踏出厢房,只听到身后扑通一声,猛然回头之间孟凌云跪倒在地上,“皇上,我只求皇上能好好爱凉春一次,她若是留,皇上好好珍惜她,她若是要走,也恳请皇上忍痛割爱放她此生自由不羁。”
虞承睿看着头紧紧贴着地面的孟凌云,他耳边响起寺庙的钟声,“凌云,朕还是喜欢听你喊朕殿下……”
可是你自称“朕”的那一刻起,你已经就放弃我的“殿下”了。
虞承睿走了,那一日青丫头从山下回来,带了一个人来,第二日菩提寺遣人送信进宫,说是前太子侧妃孟氏已经死了,虞承睿没说什么,他知道她也走了,不过问就是还给一片安宁,就是放她自由。
可是他对凉春,也可以这般甘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