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方文心头不悦,他想起来了:历史上这个龚鼎孳当了大明兵科给事中,北京城破。先是投降了李自成,大顺撤退北京,他又是第一个投降鞑子,后来还在鞑清的朝廷做了刑部尚书,成为鞑清的一条走狗!南明朝廷当时就列了一份“从贼者明单。这个龚鼎孳赫然在列。龚家世食大明朝俸禄,这个不忠不孝之人居然还有脸“失路人悲故国秋”。
看着龚鼎孳那群小人弹冠相庆的样子,方文赫然走到前台。周围的人一脸惊讶的表情,纷纷指指点点小声说,“这不是那个山西清源举人吗,这次又要对这个对子了呀?”柳世南一脸懵,还不知道咋回事,在他记忆中这个有些木讷的方家二公子,自从和他来到了金陵怎么完全脱胎换骨,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他走上前台是不是心中早有“良对?”
这边柳世南一脸懵,这边的石伟业却是一脸得意,他知道这位山西才子的表演又要开始了,和早上在狮子楼时候一样。这个叫方文的人,还是一脸淡定的表情。
“慢着。小爷我还没有对对子呢,”方文喊住了章韵锦。
章韵锦一回头,正看见一个陌生的白衣公子朝着前台走来。她在脑海中思考半天,似乎金陵城没有这号人物,不会是来捣蛋的吧。转脸又变回职业的那种微笑,“这位公子是哪里来的客人?”风绮楼来这的可是非富即贵,万一是个穷酸书生来这边拽文弄墨,岂不是扫了风绮楼的名头?
“是同我一起来的客人,”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方文望过去是狮子楼上的胖子,石伟业。
众人纷纷收拾起了脸上的势利,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古怪的表情,好似要看看这个山西的土老帽文采到底如何,早上狮子楼或许是碰对了运气吧,也许。
方文缓缓说道,“我的上联是:冷眼看秦淮月上月下皆佳人。下联是:独醉金陵梦梦里梦外亦相思。”
时间仿佛静止一般,沉默,绝对的沉默。
最靠近方文的顾媚听后先是楞了神,然后又是露出娇羞的表情,幸而帷幕层层遮住了她的红扑扑的脸蛋。彼时的顾媚不过才16岁,正是豆蔻年华的少女,听到这么现代话口语的告白总是有点难为情,“月上月下皆佳人,那不是说自己好似广寒宫嫦娥仙子那样美的人了吗”顾媚心里想着,脸上娇羞又多了几分。
众人回过神来是由于石伟业的一声叫好,“绝了!真的绝了!冷眼看情怀,独醉金陵梦。月下有佳人,梦里亦相思!太妙了!”
人群这时从霎时惊讶中沸腾起来,仿佛煮开的火锅一般热闹。回过神来的众人有的纷纷叫好,有的甚至在锤着桌子敲椅子。这么绝品的对子,能在今天耳听目睹真的能吹上二十年不为过了。
“好!好!好!”石伟业一连叫了三个好!满脸都是神气的表情。毕竟方文是他看好的男人:狮子楼力挫钱谦益,风绮楼绝杀龚鼎孳,这个男人总是会给你一个大惊喜。
方文朝着龚鼎孳作揖一拜,鼻孔里冷哼一声:“龚公子,承让了。”
刚刚还沉浸在巨大的失落中,从众星捧月的高出跌落的龚鼎孳顿时恼羞成怒,又发作不得。“厚颜无耻!”龚鼎孳狠狠的甩了随侍的家仆一个大耳刮子。带着他一帮狐朋狗友愤愤而退。
章韵锦自幼也是熟读诗书,方文的“绝对”一出。她就知道龚公子必败无疑了,一方面是对这个方文刮目相看,一方面却又在发愁如何安抚龚鼎孳一行。毕竟他们可没少往风绮楼这个温柔乡砸银子,一个个都是人傻钱多舍得花的主儿。眼瞅着龚鼎孳一行离去,章韵锦心中爷敞亮起来,“没了张屠户就只能吃带毛猪?这个方文背后的石伟业可不比龚鼎孳差呢。”想到这儿,章老板娘又换上那种职业的微笑,风绮楼还是那个风绮楼,嘿嘿,石公子家底厚着呢,例银惯例是不会少的。
这时柳世南和石伟业也走到了舞台这边,柳世南一边走一边说:“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柳三变的这首词我终于懂了,不就是说的是咱老弟吗?哈哈哈”说罢,故作生气在方文肩上一锤。
“哈哈哈!”方文也笑道。
石伟业无限崇拜的看着方文:“方文兄,你今天已经让我刮目相看了两次。小弟真的佩服佩服。以后在江南遇到什么困难直接去附近的通东商行报我的名字,这个信物送给你!”说罢便掏出一块方形的小金牌。
方文和柳世南皆是一惊,原来是石老爷家的公子,接过递来的那个小金牌细细打量。只见方形金牌上细细的阳刻着“通东”二字。周边则是繁复精美的巨型线条点缀着,显得精致隽永。方文细心的收下这个贵重的礼物,“谢谢石兄的馈赠,小弟特别开心。今天我和柳兄奔波了一天也确实乏了,私会顾媚就由石兄代劳吧!咋俩都是粗人听惯了山西的腰鼓哪里懂得这古琴悠悠。”
顾媚和章韵锦听方文这么一说,真的又惊又气,“这个方文怕不是一个太监吧!顾媚这么漂亮的可人儿,今夜倾心于你,可以陪你聊聊天听听曲,居然被他随手让于石公子。这个男人真是风绮楼开门以来没有遇见过的怪人。”章韵锦心里想着。
顾媚看了看方文,又看了看妈妈的脸色,心中一阵阵失落,眼看着泪珠就要落了下来,不过被帷幕挡着,谁也不曾发现这个少女心中的那一丝丝悸动与失落。
说着三人心照不宣的哈哈大笑起来,石伟业也正在在兴头上。伸手掏出一万两银票赏给了老板娘。“方兄柳兄,那我就不送了,过些天不忙我就去找你们喝酒,”石公子恭敬的作揖目送着方文和柳世南离去。
章韵锦亲自把这两位北来的“贵客”送到门口,悄悄的在方文耳边说着,“方公子下次来我风绮楼玩,便可以看到你的妙对挂在我们门口咯,千万不要忘记人家。”一边说的很肉麻一边又向方文靠过来。
“放心,放心。定记在心上。”方文有点敷衍的说道。彼时的方文可能自己也不会想到,许多年后这位涂着劣质胭脂水粉,姿色平平的半老徐娘。成了他挥之不去又暗自牵挂的那个“她”。每当这时,柳世南总会模仿方文的口吻说一句:“缘。妙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