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先回去，谢大夫今日不看诊，都回去。”
谢大强个子大，嗓子粗，一群村民看着谢大强发火，都有些悻悻然，你推我，我推你，只好都各自回家了。
“大家，要找我看诊的可以先排个号，就……就吴老先生给大家排一排吧。”谢与安看见了人群里的吴老秀才，这老秀才当初想要攀附李县丞家，结果碰了一鼻子灰，不过这不影响村里人每到过年时节请他写门上的对联。
吴秀才听到谢与安点到自己，忙确认了一遍，便兴高采烈的把大家招呼到他家去登记排号去了。
谢大强把那位脚坏掉的老大娘送回家去了，谢与安便带着奶奶在屋里坐着，周氏把火炉子烧好，屋子里也慢慢暖和起来。
“小安，奶奶知道你是个不同寻常的孩子，对不起，奶奶拖累你了。”奶奶摸着眼泪，对谢与安说了这一年来自己有多想她。
谢与安知道家的含义，家是每个人都会想要保护的地方，没有家的人是没有灵魂归处的。
“奶奶，我要谢谢你，谢谢你成为我的家人。”谢与安抱了抱奶奶，心里对自己说，自己生日的这一天能和家人在一起吃一顿饭，真的很开心。
中午的午饭，有谢与安买的烤鸭，还有周氏炒的三个素菜，一大碗野兔胡萝卜汤。
两个孩子馋得口水直流，谢与安给他们一人拿一块蒸糕，然后一人一碗汤。
“谢谢小爹。”大宝的小嘴很会说话，小宝就在旁边咯咯直笑。
一家人吃完饭，谢与安在谢大强的陪同下去找那个坏脚的老大娘。
走过一片榆树林，可以看见一小片平地，平地旁边是一个石窟，石窟四面透风，很冷。
石窟里面杂乱的摆着一些生活用品，一口熏黑的锅，一块竹板放在锅里，像是用来搅拌食物用的，锅里还剩着几口米汤，清得见底的那种米汤。
角落里有些稻草堆成的‘床’，稻草堆里老大娘蜷缩着一团，侧身面朝里躺着。
谢与安将给老大娘打包的食物放在石头凳子上，谢大强给谢与安拿来这石窟里唯一的一根木凳子，虽然和它的主人一样，坏了一条腿，但是靠着石壁放下还可以坐一坐。
“小安，你坐着，我去把她叫起来。”谢大强低声说道。
谢与安点点头，嘱咐谢大强把刚才两人准备的面巾子带上。
“邱大娘，我家小安来给你看病了，你起来吧。”谢大强在那老大娘身旁大声说道。
邱大娘的耳朵不大灵光，和她讲话，声音得大着些。
邱大娘听见有人叫她，忙扭过她那苍白色的，干柴骨头的脸来，凹陷的眼眶里，一对灰蒙蒙的眼珠，望向谢与安的时候，似乎又亮了起来。
“谢……谢大夫，呀，乖乖呀，大娘这脚疼得哟。”邱大娘嘴里边絮絮叨叨，边被谢大强搀扶着坐到谢与安对面的草堆里。
谢与安再次将那条腿的破布拆开，一股难闻的，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
那腿的颜色是深黑色的，皮附着骨头，枯树枝一般，烂透了。
活人身上的死物，人都还活着，腿却先腐败了，这样的钻心的疼痛，像她这样的老妪都不知道是怎么忍耐下来的。
“你这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谢与安心想，这老大娘居然一个人住在这里，没有任何人照顾她的吗？
邱大娘尴尬的笑了两声，将自己的裤腿再挽得高了些，好让谢与安能看清她的烂掉的腿。
谢大强在旁边生火，好让石窟里暖和些。
“去年……”邱大娘调整了一下坐姿，许是刚才那样坐着腿太痛了。又接着说道:“去年我的脚上长了两个大水泡，我去那边竹林里折了两根细枝来，带尖儿的那种，我就给它戳破了。”
谢与安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那个水泡破了后，那脚上老是流脓流水的，腊月里有个长胡子的郎中从我这门口经过，我求他给我医治，我给了他我身上唯一的五个铜板，他就用烧酒还有什么药粉给我浇在脚上包起来，他走后，过了三四天，我这脚痛得实在不行了，我就去让人帮我去找那个郎中来，他倒是来了，不过，我的脚却给烧坏了。”邱大娘眼中一滴眼泪都没有，眼眶像干涸的水溏，一点涟漪和波澜都没有，倒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谢大强给邱大娘递过去一块红枣糯米糕，邱大娘却不怎么吃，问她，她便说她要省着吃，等着过年年三十儿吃，这么好吃的糕呢。
谢大强和谢与安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大娘，那那个郎中看你脚烧坏了，是怎么给你处理的呢？”谢与安皱着眉头问道，看邱大娘的脚，整个脚掌都没有了，可想那烧酒把邱大娘的脚给烧得有多厉害。
“那脚早没知觉了，那郎中用剪刀把那烂掉的脚掌给我剪掉居然一点都不疼。”邱大娘说道。
“后来倒是好了一整子，夏初的时候，我下地去干活，那脚又开始起水泡，后来又在石头上磨破了，我没有钱去找郎中，所以我这腿就成这样了。”说到这里，邱大娘的两个鼻孔扇动着，只有几颗牙齿的嘴里舌头伸出来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谢与安总结邱大娘的脚是感染引起的坏疽，感染细菌有可能已经侵犯到了她的脏器。
邱大娘的肚子凹陷，像舟一样，长期营养不良，导致了她的贫血面貌，要是给邱大娘动手术截肢，邱大娘也难逃一死，因为，邱大娘的身体根本支撑不起一台手术的失血量和营养消耗，她会出现严重的电解质紊乱和贫血等，而且现在她能做到的麻醉术还不成熟，截肢手术一个人也完成不了。
“大娘，我这里是一些止痛药，你先吃着吧，您这腿……后面我再来看看吧。”谢与安摇摇头，深感无力的叹息了一声。
如果，如果能建一座综合医院就好了，带正规手术室的那种。如果能的话！
谢与安心里反复的想着，思考着，有没有可能在这古代，建上一家医院，让那些生病的人少受些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