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这么回事儿吧。”
那男人在谢与安看诊的屋子里扫视一圈,慢悠悠的坐下说道。
那男人一张方脸,眉毛浓,鼻梁塌,鼻孔出奇的大,一张厚嘴唇掩藏在浓密的胡须下,他穿着倒是比村民们都要讲究得多,藏青色新袄,还有一定新做的带两条尾巴的帽子。
“看病吗?”谢与安淡淡的问道。
“看呀。”那男人翘起二郎腿,眯着一双原本就十分小的眼睛,冷笑一声说道。
谢与安觉得来者不善,便坐着等着下文。
“来呀,把人抬进来。”那男人朝门外喊了一声,便有两个不认识的村民将一个老妇人给抬进来,老妇人肤色惨白,枯瘦如柴,破布盖着身子,腿还露在外面,便是那黑腿的臭味老远就能闻见。
那老妇人便是临村石窟里住着的邱大娘。人,已经死了。
从她高高举着的手就能看得出来,一手爪形伸向半空,一手紧紧拽着昨天下午谢与安给她送去的红枣糯米糕。
“谢与安。”那男人大声的叫道谢与安的名字,带着质问的语气,在院子里等候的村民便都围了过来,一层,两层,三层,这样的围着,看不见的便垫着脚看,垫着脚看不见的就爬到墙头上去看。
热闹总有人喜欢看的。
一个是传说里神仙下凡的年轻大夫,一个是传说云游四海的能治百病的郎中。郎中抬着一个死人到大夫家里做什么?难道是大夫医死可人,郎中上门为死者讨说法?
郎中名叫许有方,籍贯是大庆国颍川郡银谷镇人,从未正儿八经的跟人学过医术,只是他自己小时候认得几个字,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还是自己想出来的偏方到处给人看病。
他的偏方,比如用烧成灰的黄纸和水治人拉肚子,用烧酒混着姜黄粉给人治烂疮,冻疮,等等。
谢与安查看了邱大娘的尸体,死因估计是感染性休克或者冻死,毕竟昨夜的雪下得那么大。
“怎么样,谢与安,你昨儿个不是给人医治去了吗?咋还给人医死了呢?”许有方斜眼瞧着谢与安,故意站在门口大声说道。
“你胡说八道你,我们家小安昨天带着我一块儿去的,我们走的时候她人还好好的,她本来就有病,死了便死了,你把死人抬我们家来做甚?”谢大强的急脾气,一点就着,毫不客气的揪住那许有方的领子就要把他扔出去。
那许有方行走江湖那么多年,才不怕谢大强这个老实巴交的农户。
他扯着嗓子喊道:“来人呀,救命呀,谢与安医死了人,还不让人说了,要杀人灭口啦。”
“你……”谢大强气得捏了拳头要打他。
“哥,住手。”谢与安只觉得头痛,快速的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哥,让人把尸体抬到院子里。”谢与安看了看许有方,说道:“你不过就是怕我抢你得生意,殊不知,我给这些人看病从来不取分毫。”
“哼,说得那么好,都是干这一行的,我能不知道,你看你家吃的用的,那一样不比人家差了,你不收钱,不收钱你怕早就饿死了,我可听说了,你有几样纯银的器械,还专门用那些器械给猪做过剖腹产,就你那几样银制的家伙什,都值老钱了,难道不是搜刮民脂民膏来的?”许有方眼睛转了一圈,然后落在谢与安桌案旁的药箱上,眼中露出贪婪的目光。
那些东西都是谢与安一年四季进山挖药攒的,有些悬崖峭壁她都去,就是为了得到名贵药材,多卖些钱,攒银子制作手术器械。
第一套手术器械虽然并不完善,但是已经救了几条人命,具有很可贵的纪念意义。
“你话可真多。”谢与安说完便提着药箱子来到院子里,大家自动给谢与安让出一个圈来,圈里围着谢与安和那具尸体。
谢与安带上自制的手套,带上面巾子,让谢大强在一旁给她递刀子,剪子,钳子……
谢与安叹了一口气,心里对邱大娘表示抱歉,她身前悲惨,死了也有人不愿意放过她。
谢与安将邱大娘的肚子划开,露出里面已经漆黑腐败的脏器说道:“我之前猜测的没错,邱大娘的确是因为‘中毒’,而这‘毒’不但让她的腿烂掉了,而且还让她的内脏也烂掉了。”
“这‘毒’会不会传给我们呀?”人群里有人问道。
“会,所以尸体必须烧掉。”谢与安为邱大娘缝合好腹腔,随后为邱大娘盖好脸和身体。
周围人一听,都不约而同的退出院子,趴在墙头上看,有的甚至直接跑掉了。
那两个抬尸体的村民噗通一声跪在谢与安跟前,求谢与安救救他们的性命。
“谢大夫,是许郎中说给俺们一人五文钱,让俺们把死人给你抬屋里去的,您就救救俺们吧,俺们上有老下有小。”两个村民在谢与安面前痛哭流涕。
“可以,一会儿给你们一人开一副药回去喝。”谢与安心里明白这些村民的愚昧和无知,便不会和他们计较,而且就想刚才她故意把现代词汇的‘病毒传播’说成‘中毒’,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理解和接受。
谢与安用自己提炼的酒精消毒洗手,想起刚才那些用过的银制器械,想一起消毒。
“哥,你把刚才那些刀子,钳子放哪儿去了?”谢与安心想自己之前让王虎帮忙制作了一套全的剖宫产手术器械,这些东西以后就收藏起来,当做纪念。
“小安,东西不见了。”谢大强也知道那些东西是宝贝,你把刀子就是二两银子,钳子更不用说。
“许有方,肯定是他,刚才谢大夫在给大家说话的时候,我看见他偷偷摸摸的跑了。”墙头上趴着的吴天平,就是吴秀才的外甥,连忙指着一条小路说道。
原来许有方早就不见了人影,是他趁大家都没注意的时候,偷走了谢与安那些带血的银制器械,揣在怀里,一口气跑出十几里地。
他跑累了,便在一处破庙里歇脚,喜滋滋的拿出怀里那些带血的银制器械,用自己新做的袄擦了擦上面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