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气势逼人。”秦荒点头,眼神带着些赞许的味道,“不过脾性稍显急躁,漏算了不少细节。”
陶斩顿时气势一滞,想说些什么来反驳,最后却克制住不快,摆出了洗耳恭听的态度。
“是什么让你将陈二狗和雀儿误认成葛由的家仆?”秦荒不着急解释,却先问道。
“我曾见过葛由其人,当时出入他左右一名黄衫婢女,身量穿着与这姑娘一般无二。”
“噢……那我们暂且放开衣饰不谈。首先,我就当葛由害人是真,他有家仆在外走动也是真,这两名家仆被你抓到还是真。
“假使此家仆二人清楚葛由的行径,主子干了害人命的勾当,他们如果惜命,必定主动离官府远远的;
“再假使他们对葛由妖术一无所知,则说明葛由谨小慎微又多疑,那么他多半会嘱咐下人,离官府和一切可疑者越远越好,以防惹火烧身。
“而雀儿姑娘的血书却直投官府,正说明她和葛由没有关系,是几位抓错了人。”
配合秦荒的推演,雀儿适时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让众人心中一阵愧疚,连连道歉。
“只不过……”陶斩愧疚归愧疚,却没有打算放雀儿走,反而郑重地朝她一拜,“我等此前对姑娘已多有冒犯,然而在下身份特殊,为防万一暴露行踪,暂时还不能放姑娘离去。”
“……啊?”
雀儿本以为解开误会就能回家,听了这话,脸上顿时现露出浓浓的、毫不掩饰的失望。
“待到事成,在下一定对姑娘进行补偿。”
虽听说有补偿,雀儿的表情也依然不太好,表现得勉为其难。
“公子,眼下线索已断,我们入城再议吧。”
那络腮胡朝陶斩提议。
一行人于是抛下被秦荒捆得整整齐齐的一山洞民壮兵,带上雀儿,朝临溪县进发。
原本民壮兵自临溪县前来抓人,往临溪县去看似危险,可实际上,县衙并不知道他们究竟长了什么模样,容易灯下黑,忽视城内,加上秦荒和雀儿姑且入伙,团队人数从四变成了六,被认出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路上秦荒和剩余三人稍作闲聊,相互认识了一下。络腮胡叫王虎,是个熟手镖师,被尊称为虎哥;精瘦男人叫吴子明,过去兼任账房;光头大汉和络腮胡是同村老乡,叫王柱生,没什么心眼,王虎放心不下,才带人在身边好照应着。
“对了。”聊着聊着,秦荒忽然不带感情地看了一眼雀儿。
“关于雀儿姑娘的去留,我这里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
“几位要降那妖道葛由,带着柔弱姑娘总是不便,不如将她卖进临溪县花街柳巷,不仅腾出照看她的人手,也白得一笔活动资费。秦楼楚馆干惯了逼良为娼的营生,不合礼教之事时有发生,将她卖进去,自会有人替你们看管,不让她跑去报官。身世悲惨的风尘女子千千万万,她就是费再多口舌,也不过给嫖客添些巷间谈资。”
此话一出,霎时间众人皆惊,尤其雀儿更如遭雷击,吓得眼珠都快瞪出来了,怕是想破头也没料到秦荒看起来温和,刚才还拦着陶斩对她动粗,眼下却一开口就要卖她去青楼。
“呃……这个……”方法听起来无可挑剔,就是又狠又毒,拷问每个人的道德底线。
他们也没想到秦荒如此冷血,看看雀儿梨花带雨的表情,任他铁石心肠,心中也要生出几分不忍吧。
“秦大哥!秦大哥不要啊!我和你一样,都是受害者……”
“我难道不也是你的受害者吗?”
这话正戳在雀儿心虚处,她此前明知陈二狗要被几人逼问,却还把锅往秦荒身上推,这事是她亲口认下的,她自知理亏,声音就刹了闸似的停住了。
陶斩打算说些什么,却见秦荒趁雀儿不察,偷偷给他比手势,“稍安勿躁”,顿时绷住脸打算静观其变。
秦荒不是禽兽,当然不至于真让他们把雀儿卖掉,他只是觉得这姑娘不见棺材不掉泪,打算多吓吓她,看看她还瞒着什么。
“不过雀儿姑娘七窍玲珑,要是舌灿莲花骗得他人代为传话,又把我们告到官府,也很麻烦。”
他摸摸下巴作思考状。
“对了,得委屈姑娘失声几天。待到进城,我们弄点滚水往喉头一灌,起了泡就说不出话,等水泡长好,我们这头的事也该结束了。”
“只不过这法子可能有点后遗症,将来嗓音可能恢复不到如今这么美妙,也是没办法的事。”
旁边的王虎一愣一愣地点头,不知怎么,他回忆起山洞里秦荒说过的“耳聪目明心狠手辣”来,然后怎么想怎么都觉得,自己哥儿几个很可能一个脑滑,绑到山贼祖师爷了。
而秦荒看到雀儿已经吓得面如土色,再接再厉说得更加起劲:
“糟糕,我忘记姑娘还会写字了。既然能写字,光烫嗓子远远不够,这手也……”
雀儿不由得后退一步,紧紧护住自己能吃饭能数钱的右手。
“你你你……你会后悔的!”
秦荒停止他的恐吓,面色如常,甚至表现得有些不以为然。既然她开了口,就算不问,也会自己把“为什么后悔”抖出来,否则她没有开这个口的必要。
“虽然和那个什么道士没关系,但我可能……知道他住在哪里。”
雀儿本来还战战兢兢,一把这事说出口,就好像突然有了底气,手也不抖了,面色也红润了。
“如果你们送我去青楼,就永远得不到这个情报。”
她神色颇有些绝决的味道,秦荒却半分帐也不买。
“你又如何能分辨真情报还是假情报?”
“我,我有证据!”
眼见秦荒又从雀儿嘴里撬出新情报,陶斩心中暗暗称奇:他本以为绑架乌龙真相大白以后,就没这姑娘什么事了。
已然落入圈套的雀儿扯了扯自己身上的黄衫,强调它的存在。
“这个衣服……其实不是我亲手做的,是在山上捡到的!”小姑娘说得有些急切,“我带回家洗干净,感觉挺好看,尺寸也差不多,就,就留下自己穿了。”
“我们村很偏的,绥山更偏,没有我带着,一定迷路。”
“成了,多谢雀儿姑娘。”秦荒很满意,“还有最后一件事要拜托姑娘,等我们跟你回了村,请务必引我与陈二狗一叙,好追回我的随身衣饰。”
虽然不清楚都有些什么,可万一能帮助他恢复记忆呢。
见他如此反应,雀儿猛然醒悟自己受了愚弄,张着嘴巴歪着头,恼得五官都挤作一团。可眼看木已成舟,她也反抗不了这几个大男人,只好闷闷不乐地走到队伍最末去独自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