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的兴武会圆满落下帷幕。
观众足足用了两个小时退场，大街小巷又开始热闹起来。
茶馆酒楼之中的客官皆在回味这第一天的精彩之处。
“我觉得山临天这小子现在应该是夺冠热门。能兵不血刃的拿下云意，绝对有两把刷子。”一个客官说道。
“我倒是觉得那个雨烦希望更大一点，霜鉴在他手下只有挨打的分，虽然不知道他最后怎么昏迷的，但是绝对是个硬茬子。而这个山临天虽然实力很强，但是毕竟是个十二岁的小孩，硬实力还是会有欠缺，不管他在十二岁组如何强大，在十六岁组仍然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另一个人也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我就觉得栾经天有些可惜。明明实力上超出那个姓符的家伙那么多，却输得那么诡异。要是没有这个冷门，我看今年的冠军非他莫属。”邻桌的人听他们在品头论足，也丝毫不生分，拿着酒杯就坐了过来，同他们热聊起来。
“其实今年最让我心潮澎湃的还是芒戈王子，虽然战斗技巧差了点，但是你看他那聛睨一切的气势，真的是让我服气。”
“哈哈哈。兄弟说的是。来，为小王子干杯。”四个人端起酒杯，就像老相识一样，欢饮大笑。
在这里，不管你是谁，不管你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只要你是兴武会的拥趸，你就是我兄弟。
月上西头，精武馆已经人去楼空。山力和山图瘫坐在医务室的长凳上，忙了一天，两个人着实是有些累了。
“我看是不会有人来接他了。”山力颓然道，似乎在替他可惜。
“走吧。生死有命。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山图收拾好药箱，准备离开。
“能把他带上吗？”山力一脸担忧地神色。
“我们都自顾不暇了，你还有心情管别人死活？”山图看着自己的傻孙子，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他现在病重，没人照料很难熬过去的。而且下一次兴武会比试在五天之后，把他放在这里，万一死掉了，尸体都臭了。那时我们可没法和城主交代。”山力有理有据的分析。
“哼，你小子想救人就直说，扯那么多没用的。说好了，他的伙食从你的那份里分。”山图故意为难道。
“嗯嗯嗯。”山力的脑袋点得像是啄食的公鸡一样，没有一丝犹豫。
“那你抱他回去，注意别挤压到他的胸腔。”山图叮嘱道。
“明白。爷爷。”山力喜笑颜开，仿佛是自己得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宝贝。
月色流光静静流淌，爷孙两有一搭没一搭地瞎聊：“爷爷，没伤患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出来看看他们比试呢？”
“没兴趣。小孩子打架有什么好看的。”山图不屑道。
“你瞎说。在山里面，你连野鸡野鹿打架都看得不亦乐乎，这会儿有免费的各家功夫展示，你竟然不心动！打死我也不信。”山力像是揪住了山图的小辫子一样，十分得意。
“鹿是鹿，鸡是鸡，人是人，不一样。有的人喜欢吃肉，有些人喜欢吃菜。你不能说：我看你吃菜都吃得那么起劲，你竟然说你自己不喜欢吃肉，你真是虚伪。我是素食主义者，就算肉比菜贵一万倍，我还是只喜欢吃菜。是不是这样子？”山图和山力诡辩起来。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那什么时候去山里打只鹿吃啊。我都好久没开荤了。”山力看了一眼怀中的符震，又想起那美味的鹿肉，被馋得不行。
“要打，你自……！”山图说道一半，突然闭上了嘴巴，小心翼翼地给山力使了个眼色。
山力装作不在意，用余光扫视了一遍周围的树丛。隐隐约约看到九点钟方向的树杈上躲着一个人。
“我上次去収你放的兽夹，结果差点没让那头受伤的野猪拱死。还好我跑的快，爬到树上，不然你现在可真就见不到我了。”山力假装生气地说道。
“那你还是去钓鱼吧。看你干啥啥不行，我要是死了，你可怎么办啊？”山图故意唉声叹气道。
两人从那棵树旁走过，就当什么都没看见。依旧瞎扯着。
看着爷孙两远去的背影，多乐统领从树上跳了下来，自言自语道：“装得还挺像。一个全城闻名的废物，抱着一个一百多斤的人，竟然纹丝不动，还能脸不红气不喘的讲话。我倒要看看你们要演到什么时候。”
爷孙两一路小心翼翼，不再说话。直到回到茅草屋，山力才低声问道：“刚才那个人是谁？”
“从气息上看，应该是前些日子来我们这的多乐统领。”山图从怀里取出烟枪，悠长地抽了一口。
“他为什么要跟踪我们？”山力问道。
“你忘了？上次你释放出杀气。你以为他感受不到吗？没两把刷子，能当上护卫统领？”山图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哈哈。我的我的。”山力尴尬地笑了笑，现在再回想起来，似乎也没那么生气了。
“那现在该怎么办才好？”山力问道。
“按兵不动。我们和他无冤无仇，他没理由和我们过不去，我想他只是想探探虚实，证实自己的猜想。只要我们不被他抓到把柄，以他的声量，也翻不起多大的浪花。但是有一个人这么惦记着，多少是个祸害。所以你一定要注意，不管什么时候绝对要克制住自己。”山图用烟枪敲了敲桌子。
“嗯。”山力了然地点点头，从柜子里取出两张虎皮给符震铺上，生怕他躺得不舒服，一翻身伤口又裂开。
看着山力如此尽心尽力地照料符震，山图心中五味杂陈。自己这个孙子像是这个世界的零余者，得不到别人的一丝关怀，走到哪里都像是一个怪物一样被人排挤。如今看到一个与自己境遇相仿的人，不免觉得亲近。都说孤独的人最热情，痛苦的人最亲切，似乎一点也不假。
“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你也去睡觉吧。明天拿门口那块腌鹿肉去春和药店，换点水莲子，和活血藤。我去山里打只野獐给你们开开荤。”
“谢谢爷爷。”山力喜笑颜开。
“你可别忘了，我才是医生啊。哈哈哈。”山图也乐呵呵地笑了。
山力将油灯熄灭，月光像潮水一样从窗口涌了进来，落在桌子上，落在椅子上，落在一切它能停留的角落。
爷爷睡着了，符震仍旧没有清醒。
山力从怀中取出一方带着淡淡茉莉花香的手帕，放在鼻尖嗅了嗅，又将它小心翼翼地包好，揣回怀中。
这是山力妈妈留给他的唯一东西。
无数个难熬的日夜山力都是依偎它，闻着它的香气进入梦乡。只要有这块手帕在，他就有活下的渴望，就有面对万难的勇气。而今晚，有一些不同，他不再是那凄凄艾艾的小哭包，他也有了一丝开心的情绪。
“真希望他能快点好起来。母亲你一定要保佑他好起来，让他陪我玩。”山力双手放在胸口，放方巾的位置，小声地祈愿。
他从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听见自己的请求。但是他相信，这一切都会实现的。因为今晚的月色很美，一切也都会变得美好。
母亲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
一定很美。光闻这清雅的香气，就能幻想出她的轮廓——乌发蝉鬓，云髻雾鬟，娥眉青黛，明眸流盼，朱唇皓齿，玉指素臂，细腰雪肤，莲步小袜，红妆粉饰，体透天香。
一如五年前那个短暂出现在云顶山中的美丽女子。
这云上界的人都说下界的无尾人是肮脏恶毒的魔鬼，是不知廉耻的无尾禽兽。但是在他与五年前的那名，如同九天仙女的无尾女子短暂一面之后，他被她的美丽优雅，善良深情所折服。他才明白，这个世界上许许多多的事实都被扭曲了。人们只会依照自己的喜乐，自己的爱恨，去丑化歪曲事实本来的面目，没有人在意事实的真相，没有关心自己是不是对这美丽世界造成了伤害，利益与爱恨是他们话语的所有标准——生我者法力无边，我生者美若天仙。碍我者处心积虑，挡我者蛇蝎心肠。想要知道这个世界本来的样子，还需要依靠自己这双眼睛去观察。
山力将那条与众不同的袖珍尾巴伸到身前，对着月光仔细打量，痴痴傻笑到：“是啊，你真漂亮呢。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厌恶你，咒骂你，那又怎么样？你依旧年轻依旧漂亮，依旧会在明天变得更好。”
皎月如玉，凉风轻拂，整个茅屋的月光像是明净湖面荡开的涟漪，带着山力的思绪向黑暗里涤荡，飞向八部十三山，飞向那从未到过的下界，飞向他未曾谋面的母亲的怀里，飞向那草长莺飞的二月天里去。
无人疼爱的孩子，自有自己的一方天地，他们害怕醒来，黑夜有他们想要的所有色彩。白天只是他们无法逃避的明日和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