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涩的液体被灌进来，顾年咳嗽了几声，终于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红扑扑的小脸，那小脸见着顾年醒来，立刻笑弯了眉眼，转过身去：“奶奶，奶奶，大哥哥醒了。”
顾年皱了皱眉，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发现自己在一个破庙里。身边是一个不过六岁的女童，身上的衣服尽是补丁，不仅如此，破庙外头，还有些妇孺，看样子应该是逃难的灾民。
“小伙子，醒了？”一个老人走进了破庙，见着顾年醒来，将一个破碗递了过去，里面还有一个馒头：“你都昏迷一天一夜了，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多谢老人家。”顾年接过破碗，想起百里婧宸，又赶忙问道：“老人家，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女子？大概这么高，她……”
“别着急别着急。”老人见顾年激动不已，连忙开口：“你说的姑娘我知道，她在里头呢，放心吧，她没有性命之忧。”
说是这么说，可顾年还是不放心，连忙起身，走进了破庙的深处。老人没说错，百里婧宸真的在里头。那应该是个最好的位置了，吹不到风，还能晒到从窗外照进来的太阳。百里婧宸依旧昏迷，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了满是补丁的衣服，那衣服虽满是补丁，不过胜在干净。
见百里婧宸无恙，顾年这才放下心里，走了过去在百里婧宸身边坐下，摸了摸百里婧宸的额头。百里婧宸还在发烧，只是没有之前那么烫了。老人带着女童走了进来，主动开口：“这姑娘身上有刀伤，还落了水，伤势有些严重。不过你放心，我已经给她换了干净的衣服，伤口也包扎好了。好好休息休息，等醒来之后喝些药就是了。”
顾年收回手，将衣服给百里婧宸盖好，起身朝着老人跪了下去：“多谢婆婆搭救之恩，日后若有用得上我顾临渊的地方，临渊必定万死不辞。”
“诶诶诶，快起来快起来。”老人连忙扶起了顾年，看了一眼顾年，叹息了一声：“这世道艰难，都是不容易啊。说起来，也是你们命不该绝，我本来是带着孙女去河边打渔的。正准备回去，我孙女就发现你们两个漂了过来，这才把你们救下的。小伙子，瞧你们的打扮，也像是富贵人家的孩子，怎么就落到河里了？”
“不瞒婆婆，我和这姑娘是兄妹，我们两个外出游玩想要回家，这路上遇到劫匪了。这不，我们两个也是拼死才逃脱劫匪的，只是夜深，我们兄妹两不认路，误打误撞的跌进了河里。若不是婆婆，只怕我们两人就没命了。”
“哎呀，那真的是万幸了。”老人心有余悸的点了点头：“小伙子，你这妹妹伤势重，怕是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你就安心住下吧。等你妹妹好些了，再做打算。”
顾年点了点头：“我也正有此意，对了，婆婆，你们这是从哪儿来啊？”见百里婧宸无恙，顾年的心思又回答了老人的身上。
“哎，说来话长啊。我们这些老弱病残是打颍川逃出来的，我们要去京城告御状。”
“颍川？”顾年心头一动：“婆婆，为什么要去告御状啊？”
“这颍川太守孙商贪赃枉法，昧了朝廷救灾的银子，还把我们家里的男人都抓起来了。”说起这个，老人就捶胸顿足的，很是气愤：“可怜我们这些人，孤儿寡母的，没了生计。不仅如此，那孙商还派人将我们看起来，不准我们离开。我们几人也是想尽办法才逃出来的。”
“哦，原来如此。”顾年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没想到，这孙商和吴向胜的手段居然是一模一样的。顾年上前扶过老人，向外头走去：“婆婆，您能否详细说说这事呢？”
“哎，说来也是伤心啊，那孙商真的是丧尽天良啊……”
夜晚，顾年坐在百里婧宸身边，想着早上王婆婆说的话。顾年没想到，他和百里婧宸不仅大难不死，还误打误撞的被从颍川逃难的灾民给救了。
据王婆婆所说的，这孙商和吴向胜用的法子都是差不多的。先是借着朝廷派发赈灾银两和粮草为借口，将外出逃难的灾民召回。然后分发下去的，都是掺了小石子的大米，至于银两，则是一份都没有分下去。
百姓们闹起来，孙商就和吴向胜一样，派人前往村子镇压，还抓走了村子里的男人，为的就是不让村民再次离开，将这些事传出去。
只是孙商万万没有想到，王婆婆是个刚烈性子，带着几个妇人孩子，趁着夜色，悄摸的从村子后山翻山逃了出去，并且一路向着京城而去，想去告御状。
“临渊。”
“陛下，您醒了？”顾年正想的出神，被百里婧宸的声音给拉回了思绪。转过身看去，果不其然，百里婧宸已经睁开了眼睛。顾年伸手扶百里婧宸坐起来，轻声问道：“陛下，您感觉怎么样了？还有什么地步不舒服吗？”
百里婧宸吃力的摇了摇头：“孤感觉好多了，就是，就是这背好像有些疼。”
顾年的目光一暗，随后起身退后了几步，跪下：“微臣罪该万死。微臣不仅没能护驾，还连累陛下为微臣挡刀，微臣真的是无用至极。”
“临渊，你胡说什么呢？快起来，为你挡刀，是孤心甘情愿的。”百里婧宸见着顾年下跪，赶忙就想去扶，可是这动作一猛，就扯到了背上的伤口，疼的百里婧宸倒吸一口冷气。顾年见状，连忙上前扶住百里婧宸，小心翼翼的让百里婧宸靠在自己的身上。
百里婧宸深呼吸了几次，等到背上的疼痛逐渐缓去，这才抓着顾年的衣袖，轻声道：“临渊，孤是心甘情愿为你挡刀的，你无需自责。就算时间重来，孤还是会这么做的。”
顾年没有回答，百里婧宸低声笑了笑，又继续呢喃：“这么多年来，孤身边亲近之人，一个又一个的离孤而去。只有临渊你，一直留在孤的身边。所以啊，孤就在心里发誓，不管如何，孤都要护你周全。要事有一天，你也离开了孤，孤这一生，就真的没了乐趣也没了活下去的念头了。”
“陛下莫要胡说。”
“孤怎么是胡说呢？临渊，孤昏迷的时候，做了个梦，梦到幼时，孤躲在窗外看你和姐姐们念书的时候了。那时候，你就坐在窗前，读书认真、写字认真、做功课也认真。孤还记得，母皇来抽查功课的时候，姐姐们都答不上来，只有你对答如流。那时候，母皇就说过，临渊啊，将来必定是国之栋梁。
只可惜，你在皇宫并没有呆很久，三年之后，你就出了宫不知去了哪儿。孤偷偷问过司马太傅，司马太傅告诉孤，你是外出游历去了。孤就只能在宫里等啊等，等啊等，你知道吗？那时候，孤多害怕，你从此一去不回了。还好，你还是回到了孤的身边。
临渊，答应孤，不要离开孤的身边，不要离开孤，孤只有你了……”百里婧宸的声音越来越轻，到了后来，百里婧宸又睡了过去。百里婧宸有伤在身，又感染风寒落了水，多睡也好的，这样也可以有助休养生息。
顾年低下头看了百里婧宸一眼，百里婧宸闭着眼睛，可手里还紧紧的抓着自己的衣袖，深怕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不见一般。顾年没有放下百里婧宸，反而是将人抱着，靠近了怀里。说实在的，顾年也对此刻自己的举动感到意外。什么实话，他对百里婧宸有了不舍呢？
想起在河边百里婧宸那声嘶力竭的呼喊，那豁出性命的推开他挡刀，看着百里婧宸被黑衣人踹入河中，顾年感觉自己的心在那时候，仿佛都停止了跳动。他拼命的跳入水中，在水中找到昏迷的百里婧宸，将其紧紧的抱在怀里。
那时候，顾年已经没了力气，再将百里婧宸带出去了。可纵使那样，顾年却突然觉得，如果他真的和百里婧宸逃不了一死。这样也好，他们两人至少到死都是在一起的，百里婧宸也不会感觉孤单了……
打更的已经报了三更，可是京城内的吴家却是灯火通明。大厅内，吴勇的脸色阴沉可怕，长子吴向波在一旁服侍，瞧着吴勇脸色，不敢多说什么。很快，孙家的孙则带着长子孙建来了。
一见到吴勇，孙则就迫不及待的开口：“吴老，这是怎么回事啊？这大晚上的，匆匆唤我们来，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汝南出事了。”吴勇终于开口，将吴向胜送来的信给孙则递过去。孙则看了几眼，大惊失色：“有人去汝南巡视了？怎么可能？是谁？”
“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这个人不能回到京城。”吴勇抬头望向孙则，冷声开口：“汝南的事情败露了，颍川的事情也藏不住。事到如今，孙老也要做出决断来啊。”
孙则放下信，沉思片刻，点头：“那就按吴老说的办，不管是谁去了汝南颍川，那个人都不能活着回到京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