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偏殿之内，寂静无声。夏越站在那里，感觉自己的心跳似乎都因为这寂静变得缓慢起来。百里婧宸坐在榻上，脸色上看不出变化，可夏越却能感觉到这份平静之下的暗潮涌动。
沉默许久之后，百里婧宸终于开口：“你们说的事情，孤都知道了。你们放心，这件事孤知道该怎么做。没有人可以威胁到夏家。”
“多谢陛下。”夏邑和夏越齐齐谢恩。
百里婧宸微微一动眼珠子，看向夏家兄弟两个：“在此之前，孤有事要让你们兄弟两个去做。”
“陛下吩咐便是。”
“先是夏邑，传孤的话下去，布控京城里所有天机阁的暗哨，再派人盯着天机阁和丞相府的一举一动。一切行动，都以孤的命令行事。”
“是。”
“至于夏越，告诉所有人做好准备，一旦顾年出事，你们要以最快的速度，接手顾年手下所有的事务。孤不希望，郑孙吴三家的事情再次发生。”
“是。”
“好了，你们先退下吧。”百里婧宸有些疲倦的挥了挥手，夏邑和夏越行礼告退。离开了御书房，夏越想起刚才百里婧宸所说的话，心里就有些打鼓，忍不住转过头看向夏邑：“大哥，你说陛下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陛下，是不是打算要对顾年下手了？”
夏邑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清楚。他在百里婧宸身边多年，百里婧宸什么样的性子，他不敢说了解的清清楚楚，可多少也是知道的。如今这般，他从来没有见过。只怕这京城的天，又要变了：“二弟，写封家书给父亲，将京城如今的情况都告诉他老人家。如果京城真的要变天，至少边境不能乱。”
“好，我知道了……”
江公公端着茶点进了偏殿的时候，百里婧宸正自个跟自个下棋，左右手互相博弈，棋盘上黑白两子已经是杀的难解难分。这若是旁人见了，定要称赞一声，可若是知道，这样的棋局只是自己跟自己下的，只怕更会惊了所有人。
“陛下，休息会儿，用点茶点吧。”江公公刚才也在，自然也听到了夏越所说的话。他担心百里婧宸会为此震怒不已，可现在看来，这一切似乎是他多想了。百里婧宸一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反而怡然自得，悠闲的很。可越是这样，江公公心里就越是担忧。他宁愿百里婧宸发泄一通，也不要将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闷坏了自己。
“陛下，休息会儿吧。”江公公再次开口，又将那茶点推的离百里婧宸近了些。百里婧宸听到话，丢了手中的棋子，拿了帕子擦了擦手，拿起一块茶点细细品尝起来。等吃完了手里的茶点，百里婧宸才终于开口：“江公公，你说，这些年来，孤对临渊好吗？”
江公公被百里婧宸问的有些发愣，他不太明白好端端的，百里婧宸怎么想起问这个了。不过，江公公只是迟疑了片刻，还是回答了百里婧宸的问题：“陛下待顾相很好，而且对顾相几乎是有求必应。”
“有求必应？”百里婧宸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笑了一声，笑容里满是嘲讽：“好一个有求必应，看来，这之前孤不答应他放了林雪娴，倒是孤的错了。”
“陛下。”江公公听了百里婧宸的话，连忙开口：“这怎么能够怪陛下呢？那林雪娴狼子野心，胆敢刺杀陛下，她本就犯了死罪。陛下就是当时处死了她，也是应该的。若不是先皇有言在先，莫说是陛下了，奴才必定第一个结果了她。”
百里婧宸垂下眼眸笑了声：“临渊既然已经去刑部案室拿了卷宗证物，想来以他的聪明才智，必定已经看出其中破绽来，他不能再继续往下查了。去吧江公公，召临渊来，孤要见他。”
江公公并没有动，只是劝说到：“陛下三思啊，如今这个时候，陛下万不可和顾相硬碰硬啊。”
“硬碰硬？孤怎么会呢？”百里婧宸苦笑着回答：“孤怎么舍得呢？去吧，去把临渊找来。”
“是……”
顾年接到宫里传话，说是百里婧宸要召见他。顾年并不感觉奇怪，反而收拾了卷宗和证物一同进了宫。这林家的案子另有隐情，顾年只是看了卷宗和证物就已经一清二楚；想来，这一切百里婧宸也一定清楚。说不定，他拿走卷宗证物的事情，百里婧宸也已经知晓了。既然如此，他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不如光明正大的，把所有事情都公布于众。
顾年来到御书房偏殿，百里婧宸正在默默的看着棋盘。顾年看了一眼那棋盘，那棋盘只有黑白两颗棋子，也不知百里婧宸在看些什么。
“微臣拜见陛下。”顾年收回自己的目光，请安行礼。
“来了？”百里婧宸从棋盘上收回自己的目光，转过头看向顾年：“江公公，赐座。”
“多谢陛下，微臣站着便是。”顾年谢绝了百里婧宸的好意，百里婧宸也不介意，挥了挥手，让江公公等太监宫女都退下，偏殿中只留下她和顾年二人。
等着偏殿里再无他人，百里婧宸的目光微微下移，落在顾年手上的东西，笑了一声：“这卷宗和证物，临渊看的如何了？”
顾年见百里婧宸如此直白，也不再掩饰，将卷宗和证物都放在了百里婧宸手边的矮几上，沉声到：“这卷宗和证物微臣都已经看完了，对此，微臣也有一事不解，想求陛下赐教。”
“你确定一事就能解答你所有疑惑吗？”百里婧宸拿起卷宗看了一眼，就又丢了回去，随后又拿起账本翻了几页，神情之中不见任何波澜，仿佛这些东西，她都早已经看过，并且已经是记得滚瓜烂熟。
听了百里婧宸的话，顾年几乎可以断定，这林家的案子百里婧宸清楚所有的来龙去脉。只是，为什么偏偏是百里婧宸？百里婧宸为什么会如此厌恶提起林家之事，又为什么会如此憎恨林家人？
见顾年不说话，百里婧宸自顾自的继续说了下去：“你查这林家的旧案，应该是为了林雪娴吧？你想救她，为此，你不惜一切，哪怕是翻出十年的案子，也要为她争取一线生机？”
“是。”顾年回答的很是肯定。
“你知道，你无论怎么求情，孤都不会答应你放了林雪娴。所以，你是想翻查林家的旧案，想找出当年先皇判决的错处来。以此，来作为林雪娴的保命符是吗？”百里婧宸说的不疾不徐，语气平静：“临渊啊，你可知道你这么做，是犯了什么罪吗？质疑先皇判决，难不成你是想告诉天下人，当年之事，是先皇做错了，而林家是无辜的吗？你这可是在给先皇泼脏水啊。”
顾年微微蹙眉，他很不习惯百里婧宸这样和他说话，可是现在也顾不上习惯不习惯的事了：“陛下言重了，微臣并无此意。只是当年林家一事，疑点丛丛。微臣想要彻查林家旧案，也是为了保全先皇名声。这林家卷宗证物稀少，且漏洞百出，很显然是有人栽赃嫁祸。
林家满门忠烈，微臣也是怕有那不轨之人蒙蔽了先皇。这事若是传扬到了百姓耳朵之中，倒要百姓如何看待先皇呢？所以，微臣才想要拼尽全力，翻查旧案，若林家真有冤屈便还林家一个清白。若是林家真的犯错，微臣也绝不再多言。”
百里婧宸听了半晌，最后抬起头来看着顾年：“说的倒是挺好听的，孤早就知晓你能言善辩，可今日用在孤的身上，孤这一时三刻的还真的有些接受不了。”
顾年回望过去，百里婧宸现在虽然没有生气动怒，可顾年知道，此时此刻，百里婧宸只怕早已经是怒火中烧了。她之所以这般冷静，只不过是强力忍耐罢了。顾年知道自己翻查林家旧案，一定是伤了百里婧宸的心。可就算不是为了林雪娴，他也不忍心林氏一族蒙冤受屈。
“陛下，微臣对陛下之心，从未改变，一如往昔。”顾年试着缓解两人之间的气氛：“陛下，微臣只是希望能够翻查林家旧案，搞清楚当年的来龙去脉而已。微臣没有针对任何人的意思，还请陛下谅解。”
百里婧宸闭上眼深呼吸了一次，再睁开眼，眼睛里已经满是彻骨寒意。百里婧宸站起身来，走到顾年身前，盯着顾年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到：“你想翻查林家旧案？可以，你什么时候开始查，孤就什么时候杀了林雪娴。”
“陛下这是用雪娴来威胁微臣？”顾年不敢相信，百里婧宸为了阻止他翻查林家旧案，居然会拿林雪娴的性命相要挟。
“不，不是威胁，是提醒。”百里婧宸‘好心’修改了顾年的话，语气里依旧带着强烈的杀意：“孤是在提醒临渊你，你若是一意孤行，孤也只好出此下策了。孤知道，孤劝不了你改变心意，既然如此，孤也只能换一种方法了。当然了，你若是觉得林雪娴一个人的命不够，那，整个天机阁的命，不知道能不能够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