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参杂任何情绪的声音和着凉风传来，令人听了，忍不住想打哆嗦。
不知为何，此时，她竟连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似有所感地抬起头，猝不及防之下，对上了那双宛如含着万古冰川的凤目……感觉就算世人都死绝了，也同他没有半点关系。
这样的君陌珩，好像又变回了初见时那个冷酷的陌生人，她没来由感到心口一涩。
是啊，对恒天君王而言，她何德何能值得了六座城池？
本来只当他是为了自己脱困，才故作不在乎，可这冷漠无情的目光，仿佛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哪怕一丝的担忧她都没有看到……
“哦？这可是恒天君说的。”
忽然，南宫麟笑了起来，一把抓起少女的右手，毫不怜香惜玉地一掰。
只听“咯吱——”一声，那根葱白的纤指，便被生生折断。
“啊！”
楚漪纤完全没有想到这个疯子真的做得出这种事来，蚀骨的剧痛宛如潮水一般要将她直接吞没。
她紧紧咬着牙，迫使自己不要再发出任何示弱的声音。
此时，君陌珩就这么淡漠地看着他们，似乎这件事对他来说没关紧要。
“怎么，恒天君不心疼吗？”南宫麟狞笑，攥着少女的手示威一般摇了摇，其中那根小拇指宛如面条一般无力地垂着，断骨刺破皮肉再日光下显得森森可怖。
“南宫麟，你近来是愈发蠢了，若本座真在乎她，那日走时又怎会将人留下。”
君陌珩就这么毫不避讳地看着南宫麟将少女原本就鲜血淋漓的左手手指一根接着一根掰断，面无表情。
而南宫麟的脸色却有些变了，不若起初那般胜券在握，甚至有点烦躁。
“过瘾了吗？”少女沙哑的嗓音忽然传来。
原本那个好似牵线木偶一般任他施为的女子忽然抬起头，通红的杏眼微微眯起，其中那隐含着骇人情绪的暗流让南宫麟不由得一愣。
她冷笑着，似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似的甩开南宫麟的钳制，踉跄着跳下巨石，拖着锁住了双脚，发出叮当声响的铁链，慢慢走向君陌珩。
如果她爱一个人，绝不会眼看着他被另一人伤害；如果她爱一个人，不会扮作另一个人欺骗他；如果她爱一个人，天塌下来也绝不会抛下他自己走；如果她爱一个人，那她的眼睛里写的都是爱……
“耍我好玩吗？恒天君，还是……王爷？”
她似是根本没有感觉到那骨骼碎裂的五指传来的剧痛，只是那么直直的盯着他，试图从他的眼里找到哪怕一点点的隐忍或不舍……
可惜，一点也没有。
“你跟踪我，又三番两次救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本座来下界不过为寻解药，你的血能抑制朔月毒发，省去不少麻烦，仅此而已。”
君陌珩看着她身上的血污和破落的衣衫，丝毫不掩饰眸中的嫌恶。
“你很有趣，不过，还没资格让本座喜欢。楚漪纤，你应知道，自作多情的女子，最是恶心。”
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就好像一根根尖锐的毒刺，深深扎进她的骨血，这种痛苦比之十指连心的断骨之痛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忽然觉得时间都在此时停了下来，荒野的风在耳畔刮过，冷彻肌骨。
孑然而立，天地缓缓。
沉寂了良久，少女苍白的唇角忽然一深，勾起一个残破的微笑。
“君陌珩，你可还记得我同你说过，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没有关系。”
只见一道银光骤然从空中划过，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楚漪纤左手攥着一把在青陵秘境中他赠与自己的匕首。
“噗嗤——”
“尊上！”
蓝田蓝玉只道是三公主爱极生恨，要刺伤尊上，忙不迭赶了过来，却没想到……
那把匕首刺进了楚漪纤自己的丹田，她用力剜了一下，有颗炫黑如黑曜石一般的珠子合着血被她生生从腹中挖了出来！
连着那柄匕首和那颗珠子，一道丢进了君陌珩的怀里，瞬时间，他那洁白无瑕的银狐裘上，沾染了大块刺眼的殷红。
“我的血如何解得了恒天君的奇毒？不过是这颗先天神丹能吞噬百毒。君陌珩，你救过我两次性命，此丹还你，就此两讫。”
她站在风里，好似一片单薄的枯叶，一吹便会陨落不见，又好像一块倔强的顽石，谁都改变。
楚漪纤此时，整个人好似从鲜血中浸过一般。
做完这些，她再没有什么迟疑，缓缓转过身，拖着脚踝上沉重的铁链，朝南宫麟站着看戏的巨石一步一步腾挪过去。
随着铁链与沙土摩擦的声音传来，那血从腹部的豁口汩汩而出，染红了铁锁，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绛色的印记。
话虽说得决绝，可眼前却是一片模糊，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眼泪不争气地流淌下来……
在朦胧的泪光中，她好像能看到迦澜皇宫中他将濒临崩溃的自己按在树上，看到他强行催动灵力杀刺客助她脱困，听到三千山中他第一次说喜欢她，看到青陵秘境中他不顾自己被白萝刺伤护她周全……
可如今，他却亲口对自己说，觉得恶心。
若这些只是将她留在身边取血的伪装……抑或着，仅仅不过是上界君王一时好玩的兴致。
如是想着，只觉得喉间一甜，楚漪纤张了张嘴，登时呕出大口殷红的血来。
荒野上很安静，听着独角龙车慢慢驶远的声音渐渐变小，竟有些庆幸自己方才没有犯贱地回头。
一切都结束了，就好像是一场镜花水月的梦。
果然单身狗不该强行谈恋爱吗？
贼老天，这代价也特么太大了点吧！
“我还当你在下界动了心，想不到你的冷血从未变过。”南宫麟看着那架独角龙车，袖管下的拳头紧紧握着，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声线骤然变得柔和了许多，喃喃道，“鸢儿，这样的男人，不值你喜欢，只配为你陪葬！”
南宫麟一身紫衣立在巨石上，劲风刮过，此时此刻看上去，倒还有几分寂寥的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