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蓝田规矩地退到一旁,不再阻拦。
君牧野得意地瞥了他一眼,与身后御医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后,领着一众大臣跨进了高高的白玉门槛。
“做狗,就要有做狗的本分。少在本爵面前狺狺犬吠。”
殿内的布置简约而空旷,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此时,那位近些年在上界行踪不定的恒天君王,此时正坐在巨大的鎏金玉桌之后,侧头看着岸上的文书,脸色是一如既往的苍白。
“见过君王。”君牧野很是敷衍地行了一个君臣礼。
相比身后跪了一地的大臣,他不过是略略躬身。
君陌珩似乎没有听到似的,目光留驻在书案上,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一时半刻过去,所有人不敢妄动,保持跪姿呆在原地,而君牧野此时的动作保持下去就有点吃力了。
他抬头看了眼那没有金色帷幔之后华袍加身的年轻君王,咬紧牙关,袖管下的手更是紧握成拳。
君陌珩这小子倒是越来越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这么做,无疑是一回来就给他们了个下马威。
不过是个将死之人,有什么可威风的!
此时,殿堂中的气氛显得有些诡异,安静得只能听到沙漏里细金流动的声音。
正当君牧野忍无可忍将要爆发的时候,上首之人总算是开口了。
“爱卿免礼。”君陌珩倏地合上手里批注完的文书,抬起头,那双幽深的凤目透过帷幔,扫过在场之人,最后落在了君牧野的身上。
“王爵深夜来此,这般阵仗,所为何事。”
君牧野是父君最年幼的一位兄弟,也是他在世唯一的亲族,因持有先帝遗诏,其行事分外张扬跋扈。
所有人料定因为身上的毒,时日无多,而下一位恒天君,不论身份还是实力,都非君牧野莫属。
包括他自己,早已写过遗诏安排好了新君就任,而这几年不在上界的时候,恒天的大小事务也都由这位叔父摄政。
上界权力至上之上,哪个不知道,君陌珩已近油尽灯枯,
恁他本事通天,迟早也会被邪毒耗死。
可只要君陌珩在一日,恒天就出不了岔子,再加上有那野心勃勃,手段同样狠辣的王爵在。上界诸多势力只在旁虎视眈眈,终究没敢做出什么实质性的动作。
即便是云霄境的南宫麟,也只敢在下界动手脚,终究没有胆量在明处与恒天对着干。
他本已心如止水,将生死看淡,为母亲和长姐守护好了这片她们都深爱的土地,也将那些卑鄙小人悉数惩治,永远踩在脚下。
他不在乎死亡,或者说甚至期盼着终结……只是因为楚漪纤的出现,一切都发生了转机。
十多年来寻而不得的解药,竟是她最后与自己决绝刨出的先天神丹……
自从将其佩于心口,朔月时的痛苦减轻了八成,经脉中原本要攻破心脉的邪毒也稳定下来,不再需要耗费灵气刻意压制。
“君王自小贵体欠安,臣作为叔父,自要尽到些责任。恒天地域辽阔,事务繁杂,若是因此影响到君王的身体,让臣如何与先皇,与万民交代。”
君牧野如今甚至不屑于伪装出什么真情实意的样子,他就这么似笑非笑地看着帷幔之后的侄子,心中已然开始想象自己坐在那处时的样子。
在他摄政的时间里,在云宫中安插了不少眼线,自然也包括太医院,其中的就有时刻向他反馈君王身体状况的御医。
君陌珩的身子即便每日服药,也撑不过一年。
这是上回他从下界回来时的状态,甚至连恒天每年声势浩大的秋猎都没有参加,可见其身体已经亏空到无力回天的地步。
在场诸臣,无一不叹服君牧野的狂傲,同时也意识到,君王之位到了该更迭的时刻。
“那王爵想要本座如何与万民交代?”可君陌珩竟没有半分怒气,反倒是轻笑了一声,令群臣心中忐忑不已。
“恕臣直言,当下上界恰逢多事之秋,君王身体有恙,不宜操劳,倘若在危急之时君王……不在了。到时被有心之人横加利用,则恒天危矣。”
“王爵慎言!”
蓝氏兄弟自小受恒天君诸多恩惠,情谊更是与寻常主仆不一般,如今听了这些不吉的话语,哪里忍得下去,差点就要直接拔剑砍了他的舌头。
“王爵所言有理,只不过,你觉得,本座何时会不在?”
金色帷帐被一道无名的风吹起,露出恒天君王俊美无俦的容颜,那素来令人感到冷漠疏离的凤目中掠过几分玩味之意,令人难辨其真实情绪。
随着那声音传出,一股上位者的威压随之覆压而来,其中不少大臣感到阵阵心悸,把头低下,全然不敢直视恒天君的眼睛。
“臣不擅医理,所以带了太医院最有威望的靳太医来给君王请脉。”君牧野击掌两声后,靳太医便提着药箱小步快走了进来,“君王乃一国之尊,需以大局为重。”
在场之人没有不明白君牧野的意思,他正逼着恒天君退位让贤。
只要靳太医给恒天君诊出一个期限,不论半年亦或是一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恒天君都不得不舍弃如今的权位。
因为没有一个国家可以由寿元只剩一两年甚至更短的人来掌管,即使他再强悍。
君陌珩没有同意也没有制止,靳太医踟蹰了一会儿,最终在君牧野催促的目光下,趋近了玉桌之后那令人不敢与之对视的恒天之君。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靳太医的脸上,可一会儿后,他的脸色变得很是古怪,到后来,甚至露出惊惧之色,甚至额头都开始冒出冷汗。
“靳太医可有什么论断?”君牧野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便脱口问道。
可怜那御医也是一把年纪了,侍奉过先帝,自知现在,不论说真话还是假话,都免不了麻烦。
“靳太医追随先帝多年,也算太医院元老,如实说来,本座体恤你年事已高,不治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