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时节,草木摇落。
圣澜宫中的树叶落了一地,粗使宫女来不及洒扫,时而被风卷起,飘飘洒洒,格外萧瑟。
楚臣天躺在雕花御床上,颧骨突出,皮肉干瘪,看上去就好像一个被放走了空气的气球,显得格外虚弱乏力。
昔日里意气风发的一国之主,如今一个人躺在床上,除了忠心的总管太监,无人随侍在侧。
“派出去找三公主的人,可有什么消息。”
楚臣天叹了口气,此生他最对不起的恐怕就是兰妃母女,当初楚漪纤被后宫妒妇构陷,说她头上长斑是为不祥,如今看来,若非她这“不祥女”及时归国,恐怕迦澜就要亡在了自己手里。
内疚与惭愧交织在一起,倘若楚漪纤是个皇子,他必将王位传给她!
“陛下不必担心,线人来报,三公主朝着赤焰峡谷的方向去了。八成是去接大皇子回国。等大皇子归来,边陲便无大碍。”
总管太监及时的汇报,安抚了楚臣天此时不安的心。
“得若兰乃寡人此生之幸。”
楚臣天叹了口气,想起那个远嫁衡龙,却在危难之时不闻不问的长女,与楚漪纤一比,高下立见。
不一会儿,寝宫之外传来了看门太监的通传。
“陛下,长公主求见。”
“寡人累了要休息,叫她改日再来。”
前几日早就听闻了楚月曦大闹灵堂一事,虽说三女并没有真的死,但是她那卑劣的行径,却让楚臣天心中分外膈应。
楚月曦原本在自己心中总是那个知书达理,高贵得体的嫡长女,可不知从何时起,她就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所作所为都令他厌恶之至。
楚臣天摆了摆手,转过身正打算躺下歇着,谁知外门却咯吱一声打开了。
只见一个身着华袍,头戴金簪步摇一身贵气的女子气势汹汹走进了迦澜国主的寝宫。
“父王病了为何不让儿臣从旁照顾,您这么做,未免也太令儿臣寒心了。”楚月曦装腔作势地走到迦澜国主的窗前,居高临下俯视着缠绵病榻的父亲,眼中划过几分讥诮。
“放肆!谁准许你进来的。”楚臣天看着楚月曦这等无礼的模样,还有那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态度,登时怒火中烧。
“父王,不是儿臣说,您都这么大一把年纪了,坐在这个位置上,不累吗?更何况如今您连站立走路的气力都没有,还逞什么能呢?”楚月曦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声在寂静的寝宫中显得格外刺耳。
“楚月曦!你可知自己现在有多么失礼!再不退下,寡人便治你的罪!”楚臣天想不到自己那从来乖巧懂事的女儿竟然会用这样的口气与自己说话,他伸手指着楚月曦的鼻子,气得直发抖。
“父王,儿臣劝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消停点说不定你还能多活几日。还是说,儿臣再给你加一点剂量,祝你早些得道升天?啊哈哈哈——”
楚月曦仰天大笑着,此时,楚月铭也从外室缓缓走进来,年轻的皇子脸庞上尚有几分青涩,可他却身穿帝王袍,头戴黄金君王冠,衣着规制早已僭越一个皇子的本分。
“你,你——”楚臣天见此,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他咳嗽了几声,哇一下呕出一大口血来。
不知是气的还是病入膏肓,身体受创太过严重。
“父王,您看,您都病的这么厉害了,还不退位让贤吗?”楚月曦眯起眼一笑,拉着弟弟冲那御床步步紧逼。
即便楚臣天曾经再宠爱这双儿女,此时也算是看明白了他们的真实目的,他浑身颤抖,咬紧牙关,恶狠狠瞪着那两个与自己三分相似的姐弟。
“混账!你们这是要威胁寡人?果然是李如娇那毒妇教出来的孽种!”
“住口!母后将我们姐弟养大,协理你那乌烟瘴气的后宫,恪守规矩母仪天下……她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她不过是因为想要分得你的宠爱,害了一个女人,你就亲手刺死她!国主,你,还有心吗?你敢说你问心无愧吗!”
楚月曦一个箭步走到床边,那表情真是恨不得将楚臣天拉起来带上高帽带到广大人民面前批斗。
长公主的话可谓字字诛心,楚臣天听着觉得有几分刺耳。
“来人!把这两个孽障拖下去!”
“省点力气吧,外面的禁军早就被我换成了李家的部曲,至于张之锐,如今也被关在天牢等死。没人会理你的。”楚月曦冷笑两声,“父王,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你答应下诏传位给月铭,儿臣便不计较你刺死母后一事,留你性命,为母后守坟。”
“休得痴心妄想!咳咳咳——”楚臣天一怒之下,连着咳了好几口血。
昔日风光无限的迦澜国主,此时狼狈不堪地趴在床沿,抓着带血的褥子,瞪着一双猩红的眼,死死盯着自己曾百般宠爱的长女。
“既然你不想活,那便算了。反正月铭即位也不需要你来认可。”
楚月曦丝毫没有半点紧张,走到楚臣天的御案前,将怀中一张烫金宣纸摊开,上边早就拟好了楚月铭就位的圣旨,她劈手从桌上打开那枚沉重的玉玺,沾了朱砂后,啪嗒一声印在了那张伪造的圣旨上。
就这么盖章的一瞬间,原本假冒的圣旨,成了真。
“鴆酒、白绫还是匕首,你自个儿选一个吧。”楚月曦斜睨着床上的父亲,打了个响指,便有亲信呈上一个托盘走到了楚臣天的面前。
“楚月曦,你,你好大的胆子!如今有了衡龙太子撑腰,竟敢弑父!”楚臣天瞪着那个托盘上 三个冷冰冰的物件,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从小疼宠的长女,心里不是滋味,除了惊讶,只剩下愤怒。
“哦,父王,恐怕你误会了。”楚月曦露出一个怜悯的表情,掏出一张白丝绢装腔作势地擦了擦楚臣天嘴边的鲜血,“儿臣献上的金丝血燕,你喝了有些时日了吧,要不是它,你还不至于有机会这么早躺在床上享福呢。”
“你这孽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