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水患你也应该听说了。洹河溃堤淹了数十个村庄,百姓死伤无数,朝廷彻查下来,他们就把我父亲推出去做了替罪羊。可我父亲去年才到任,当地官官相护抱团排外,他处处掣肘。溃堤前半个月他还去洹河视察过,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回来后请上峰提前调拨今年修堤的款项,不想那几日正有巡查御史在,他怕我父亲坏事,直接派人看押了起来……我父亲已经被押解进京,不日就要定罪问斩,他实在冤枉啊!我这几日和娘亲求遍了亲戚故友,可……”
她没有再说下去,趴伏在案上泣不成声。
尝尽人情冷暖后,我自然明白她的未尽之语。
锦上添花从来容易,雪中送炭能有几人?
从白马寺出来日头已经西斜,我和刘朝珠道别后各自上了马车。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她好像看了驾车的方藏几眼。
马车走出很远后,连喜挠了挠后脑勺,有些困惑的自言自语:“我刚才好像看到苏氏的陪嫁丫鬟琼枝了,不过她怎么会来这里,苏氏一直都是去报国寺的……嗯,应该是看错了。”
我正想着刘朝珠的事,并没有把这话听进去,浑然不知今日的疏忽为后来招致了多大麻烦。
……
当天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又一次叹着气转过身时,正对上萧长恪即使在黑暗中也泠然有光的眼神。
我目光闪烁了一下,有些心虚,“吵到你了?”
他用鼻音嗯了一声,问道:“有心事?”
我心里百般挣扎,不知道该不该跟他说。
虽然他身居高位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我仍怕自己的不谨慎会给他带来什么不便。
可想到白日里刘朝珠憔悴的样子,到底是于心不忍。
刘伯父和父亲是同乡,这些年两家关系一直不错,于情于理,我都没法置之不理。
我伸手抓住他内裳的衣袖晃了晃,“督主,我能求你件事吗?”
自己都没意识到语气里有种依赖和撒娇的意味。
他半阖着眼,似睡非睡,“说说看。”
于是我把白日里遇见刘朝珠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
“督主,刘伯父是个好官,你能不能安排人好好查一下,若真有冤枉,能不能、能不能……”
“能不能放了他?”
我忙不迭的点头。
他从眼帘底下看我,神色有些冷,“你当真是半点不和我见外,什么阿猫阿狗的事都拿来烦我。”
很长时间没见过他这个样子,我一时有些发憷,小声说道:“可刘伯父真的是好官。”
他嗤了一声:“他是好官,本督却偏偏不是好人,杀人抄家的事本督倒是拿手,你拜错了庙也求错了菩萨。”
听他又说自己不是好人,我有些气闷,“不帮就不帮,做什么总诋毁自己。”
如果说以前我对他还存有误解,这段时间陪在他身边,亲眼见他日以继夜的处理皇帝撂手留下的烂摊子,对外面那些荒谬的传言是再难相信了。
而且侍候笔墨的时候我偷偷看过,他起草的那些政令,每一条都是利国利民之计。
这样一个人,却硬被扣上一顶奸臣的帽子,方知三人成虎、众口烁金。
他浑不在意,我听着却很不舒服,便转过身不再理他。
“岑欢。”他突然念了我的名字,声音不辨喜怒:“是不是最近本督太惯着你,让你连该守的本分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