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摄婚纱照被定在了第二天的下午两点。
江暖甫一下车，晴透的天边便倏地掩上大片阴霾，还未等她彻底走进诺兰多婚纱店，倏然而下的大雨倾盆而落，砸在她的脚边，溅湿了她深色的裙摆。
顾南城拿了店主递来的毛巾，拉着她在门口的软沙发坐定，在她湿漉漉的头发上仔细的擦着。
室内是开了暖气的，一会儿功夫她便觉得干爽了大半。
不过拍婚纱照当天，来这么场暴雨，还是蛮影响心情的。
江暖抬头，便见顾南城蹙紧的眉，赶紧拉住他的手，轻轻晃了晃。
然后侧头，对局促的店长温柔道：“现在可以去试妆了吗？我有点等不及了。”
她的解围让店长刚好从顾南城的眼神中解救出来，连连应声，如释重负的神情带着无尽的感激。
江暖被簇拥着去准备化妆事宜，而顾南城也被请去了更衣室，准备接下来的婚纱照。
本来两个孩子也是要跟来的，但因为昨天晚上闹得太晚，被顾南城强行留在了家。
有了昨天的试穿经历，今天的江暖极为顺利就换好了昨天看好的那套婚纱。
长长的纱质裙摆绣着精妙的蕾丝，在她的身后不断延伸。
江暖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颇有那么几分天生丽质的喜爱，被她随意放在化妆台上的手机却在这时突然嗡嗡响个不停。
客人的东西自是没人敢动的，她挪着不太方便的婚纱下摆，慢吞吞的把手机拿在手上。
看到电话上显示的人名，她犹豫下，还是接了起来。
“我的警告，你还是没听进去。”
伴随着电流不稳的滋滋声，电话中的女人自命不凡的冷漠也一同涌进了江暖的耳中。
“现在马上从婚纱店出去！”
顾秀敏陡然飙升的厉色让拿着江暖的手一僵，她没动，但心却漏跳了一拍。
她本想质问顾秀敏为什么会知道她在哪儿，但转念却又无奈，顾家的人想要查到谁，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儿？
何况只是她一个小小的普通人。
“抱歉，你们可以先出去吗，我有重要的事要谈。”
江暖强压下所有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和之前一样的平和，等帮她打扮的店员统统出去并关上了门，她才重新对电话里说。
“这是我和阿城的婚礼。”
她压着愤怒强调，但顾秀敏却冷笑道：“不会有婚礼的，只要你听我的，至少现在我还能保你全身而退，不然，你们江家都没好果子吃。”
似乎是猜到江暖一定不会听，顾秀敏又说：“我听人说，你母亲当年是你父亲为了拿下个值钱的项目逼死的，然后才有了现在的这个继母，你说，我要是把这事和媒体透露一点，江林集团的股价会不会一直跌到底？”
江暖脸色煞白，“我母亲是积劳成灾过世的，你这是污蔑！”
“污蔑？喝！江大海还没这个价值值得我编排他。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取消婚礼，我可以让你留在江氏拿着属于你的那份。二么，我相信你是个聪明人，不会傻到选这个的。”
电话就在此时戛然而止，江暖的脸此刻已经苍白到毫无血色。
她不明白，顾秀敏为什么偏要和自己过不去，可若是父亲的事是真的……江暖不敢再想。
顾南城穿着一袭烟灰燕尾服上来时，便见江暖抱头蹲坐在地上，身后的长长裙摆因为平铺在地的缘故，直直平平的。
他唤了声“暖暖”，江暖微微发颤的肩膀才陡然停止，她的手在眼睛上快速抹了两下，从地上站起来。
她赶在顾南城发问前，率先回答，“睫毛掉眼睛里了，现在已经不碍事了。”
“嗯，走吧，摄影师已经准备好了。”
江暖盯着男人伸出的手顿了下，这才交握，跟着他去了摄影棚。
摄影棚的地面早已摆好了娇艳欲滴的粉玫瑰，像是沉浸在一个粉色的童话世界。
顾南城绅士的牵着她，穿过花海促成的拱门，侧首的下颚角在柔润的灯光下竟有一种可以共度一生的柔软。
江暖怔怔被拉进了花圈，像个牵线木偶似的被摆出动作，那张好看的脸面对镜头，却木木的。
“新郎新娘看这边，我数一二三，就露出你们最幸福的笑容！好，一，二，三！”
快门咔擦一声脆响，镜头里却映出一张木然的小脸，摄影师的表情有一瞬的尴尬，但还是极力的调动现场的气氛。
“新娘别紧张，第一次谁都会出错的，来，咱们再拍一张。”
可一连几张，江暖的动作配合，但表情却一点都不像是个要结婚的幸福新娘，反而苦兮兮的，就像这场婚礼，是被人强加在身上，她本人没有半点意志。
几次之后，连顾南城也觉得不对劲儿了。他让摄影师先停了拍摄，然后拉着江暖去了休息区，关了门，把其他人隔在门外。
“江暖，你今天怎么回事？”
本该是彼此高兴的时刻，现在弄成这样，顾南城也有些不耐起来。
“我——”江暖说了一个字便又恢复了方才木然的神情，这让顾南城紧抿的唇角冷硬了几分。
“婚纱都试玩了，你昨天也说没什么不满意的，现在是怎么样，为什么不配合拍婚纱照？”
“别对我找借口，我要听实话！”
下颌被捏紧，江暖被迫抬头直视男人那宛若被魔力附着的黑眸，千言万语都盘旋在嘴边，可她却不能说。
最后，还是顾南城等不了，手蓦地一收，她被抬起的头就重重垂了下去。
“我真是搞不懂，你们女人到底在想什么。说要结婚的是你，现在不肯配合的也是你，江暖你到底想怎样！”
“我没想什么。”
江暖别过脸，不敢去看顾南城愤怒的眼。
她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一定会让男人抓狂。
“我只是觉得，也许我们还是该再慎重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男人已经咬牙切齿。
“婚礼，还有我们和孩子，还有顾家，和江家。”
一句话，江暖却是用了所有的气力才能让它们不变的卑微破碎。
江家和顾家，到底还是两个世界。就算她怎么追，怎么努力，她和顾南城始终还是横亘着一条深不见底的鸿沟。
“你反悔了？”
肩膀上的疼痛让江暖不得不再次看向这个气红了眼的男人，可这点痛，又怎么比得上她心里的痛呢？
让出顾南城，离开顾南城，那可比挖了她的心，还要绝望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