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若是我等愿意如此，那当年不管此事不是更好么，也好过如今感情深了，羁绊也深了……”
庞老头闻言一愣，有点垂头丧气，白胡子也跟着晃悠，好半天才说道：“其实当年老山神也是这样说的，让她早去轮回才是解脱。只是见小家伙出生时彭家人是那么高兴，我们也不忍见其空欢喜一场。”
方墨心中其实是有点小感动的，没想到庞老头在土地神位之上多年，还能对凡人如此感同身受，和门中典籍上记载的神很不一样。
不知道此世多少神还有这样的心境？
打算最后再探一探他想法就收手，于是假装不理解，追问道：
“既然云光山神也说过，相信尊神应当也明白。若想帮她彻底解决问题，相当于要替她改命。方某的确有办法强行更改，但若是今后她惹下大祸呢？天道昭昭，因果难测。若非至亲之人，修行中人是不会动此心思的。尊神已登神位，何苦在意人生一世枯荣呢？”
这种先天有亏的情况，与治疗一位患病之人还不一样。
她从某种意义上说并没有“生病”，只是先天不足，易受外邪侵染，容易生病早夭。如今在用的药物，就是帮她补充气血以避免生病，但难以解决根本问题。
这也是为什么方墨决定帮一把，但久久没确定怎么相助。
“上仙参透世事，不入轮回，人间小事不入法眼，自然是以天命为重。但小神与竹山村百姓皆没有那等境界。我们有关心的人与事，即使能力有限，也必尽力相助。”
庞老头说着眼睛都有点红了，腮帮子气鼓鼓的，嘟嘟囔囔道：“若罔顾人间温情才是仙道，那小神庆幸尚未成仙。神道虽然限制大，容易沦陷红尘，但神秉承众生愿力而生，体悟世间悲欢离合，在小神看来，若人性不在，则神道无存！”
说着擦擦眼角，勉强笑颜道：“看来彭家妹子无缘，小神也不为难上仙了。云光山仙酿远近闻名，稍后还请上仙品鉴。”
“尊神莫急。”
话讲到这个地步，方墨也不打算再假装板着脸，那样该真被当作无情之人了。
于是拿起桌上一只罐子，笑着解释道：“若将人比作这只罐子，先天之本比作罐中之水，那么彭姑娘就是一只小号的罐子。补药能补一时空虚，但因罐子太小而存不住，若是强行压进去，那么罐子就会压力过大而破损。方某手中确实是有滋补灵药，但此时若给她，效果无异于毒药。”
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他。
庞老头原本以为没有希望了，没想到柳暗花明，琢磨着方墨的话，试探着问：“既然此时不行是因她体质虚不受补，那依上仙之意，是有办法先改善体质再行用药？”
“其实方某无意间承了彭姑娘好意，原本打算留下一张对症的方子，能时时滋补元气。可是若按尊神所求效果，就得用上仙药了。”
方墨再次神棍附体，端起茶呡了一口，仿佛不经意间提到：“有所为，而后得相应福报，这是天地道义。方某受其人间恩义，若赠药方一张，可视为以人间缘法相报。可若是以仙药相赠，彭姑娘天命福薄，难以平白受此福缘，恐在别的方面遭劫，再生事端。”
说完假装摇头叹息：“人间事人间毕，难啊，难啊……”
放下茶杯，手指在桌上轻轻点了两下，然后又摆出一种故作高深的神棍脸。
庞老头见他动作，听出方墨似有言外之意，捋着胡子琢磨了半天，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噌地一下站起来。
一边来回走着，一边兴奋地连连念叨道：“人间事人间毕……人间事……那……仙家事，待仙家谈！来人！来人啊！”
言毕，招呼童子赶紧将仙酿送来。
待酒菜上齐后，庞老头也不再此提此事，而是笑呵呵地亲自给方墨斟酒，招呼方墨品尝各种当地特色的小菜，闲聊各种本地趣闻。
方墨顺便问起此地可有什么灵气尚可的去处，可作为修炼之所在。庞老头大笑着满口答应，承诺接下来就陪他四周考察一番。
云光山仙酿不愧是天仙道场所出，仙灵之气飘忽其上，当真称得上玉液琼浆。
酒过三巡，看着眼神中饱含期待的庞老头，方墨也不好意思继续装神棍。
看着手中酒杯，连连赞叹好酒，随后一拍脑袋，做出一副刚回过神来的样子，拱手称谢道：
“哎呀，不知不觉竟喝了这么多好酒！方某不过是为尊神让个座，怎么好受此仙酿款待？受之不恭，受之不恭啊！”
“说来也巧，方某过几天恰好打算配一剂滋补之药，配成之后便送予尊神以作答谢可好？此药虽对神道也无大用，但就算转赠人间虔诚侍神之人也是不错的。”
说完眨眨眼，便低头逗弄小毛球去了。
庞老头心中激动不已！
上仙就是考虑周到啊！就连赠药助人，尚且考虑不能给对方增加麻烦！
他琢磨着不知彭家姑娘帮了上仙什么忙，但一介凡人只可能是世间相助，上仙以人间药物相赠，算是她应得的回报。
上仙都差点明示了，若求仙药，需要仙家缘法。
他拍拍胸膛，心中庆幸道：还好刚才灵机一动想明白了，让上仙先欠下仙酿的人情，这不就拿到药了？
想到这里，他对着方墨又施了一礼：“小神替彭家人谢过上仙。小神此前不明缘法，开口就求仙药，看来是鲁莽了。”
方墨受了一礼，赶紧上前将他托起，言道：“尊神言重了，未曾明言，并非方某故弄玄虚，而是师门典籍所言如此。彭家人伺奉尊神多年，您感其诚心，以仙家佳酿为其求药。我受你酒水与大礼，还礼也是顺理成章。”
言毕觉得不安心，又慎重补充道：“方某出手，将仙家事限制在你我之间，想来不至于波及到她。然而彭姑娘福薄，命中本无仙缘，恐给她招致额外劫难。方某总觉心头乱跳，也请尊神今后多加留意。”
庞老头见他说得诚恳，语气慎重，也不由严肃起来。
修行道法之辈，无论是否精研命术占卜，只要随着修为精深，多少能隐约预知祸福。
尤其方墨在他心中乃是已证纯阳之仙，对天命的认知当是远超当世之人。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庞老头也就先按捺住兴奋的心情，思考着今后应对之策。
就在这时，一团棕黄色光芒从村中飞来，试图飞进土地神域。
然而此时土地正在待客，神域关闭。
来者反复不得其门而入，索性在神域入口处落下，急匆匆向里边喊道：
“老庞，快开门啊，出事了！村里彭家那小姑娘失踪了，家里人找遍村子也没见人，她家胖婶儿急得不行，开坛作法请我，但我刚才在附近飞了好几圈，也找不到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