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李泓吓了一大跳,连忙松开手,一溜烟地跑了。
这时寇叔也走到了门边,他的脖子伸得老长,正看见李泓撒丫子狂奔的背影,莫名地笑起来:“他是谁?”
我被他笑得有些懵,实话实话道:“是一个满口胡话的疯子。”
寇叔干咳两声,假装正经地问道:“阿福明年可是该及笄了?”
玉佩上写了我的生辰八字,我掰着指头算了算,到明天春天,正好就是十五岁。
寇叔笑得意味深长,他问道:“可有如意郎君?”
我猝不及防地听见他的问题,脑子里蓦然闪过赵延和的身影。我羞红了脸,怎么也说不出他的名字,只好用手绞着衣角,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寇叔认真瞧着我的神色,又调笑道:“刚刚那个小郎君倒是仪表堂堂。”
我想到李泓就来气,没好气地说:“他哪里算得上仪表堂堂,勉强是人模人样罢了。”
寇叔看热闹不嫌事大,开口便乱点鸳鸯谱:“你若是没有心上人,我便自作主张为你择良婿了。城北徐家公子,今年二八添一,与殿……延和一般大,长得也是一表人才,人又认真负责,可保你后半生无虞,平安喜乐。”
寇叔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像是急着赶我出门。我急得就要哭出来,慌慌张张地去拉他的衣袖:“寇叔,你若是嫌我饭做得难吃,我可以去学。你若是嫌我吃得太多,我也可以少吃一些。你若是嫌我不如其他女孩温婉持家,我也可以学女红读女诫。寇叔待我这般好,就像爹一样,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寇叔原先还听得云里雾里,满脸困惑地看我,后来终于笑出声:“你想到哪去了?”
我这才止住眼泪,茫然地看着他。
他用手拍我的脑袋,“我当你是女儿,哪有父亲会将女儿赶出家门的?只是阿福终会长大,会遇见一个心上人,与他夫妻双双把家还。”
我猛然反应过来,他定然是误会了我和李泓,连忙同他解释道:“寇叔,我根本就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我今天才第一次见他,他就胡言乱语,说要娶我为妻。这世界上怎么会这般莫名其妙的人。”
我越描越黑,话也说得颠七倒八的。寇叔嘴上应和着,眼神却闪着狡黠。我费了好大功夫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寇叔心里信不信我不知道,但他终于不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我,我这才安心了些。
谁知李泓是那种一不做二不休的性子,第二天一大早便带了几个挑夫,送了几箱财物到屋外。
他站在门口大声吟诵道:“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寇叔本要开门,被我死死拦住。
李泓念了一会儿见没人理他,又换了一首诗继续念:“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外面逐渐聚集了一群看热闹的人,他们撺哄鸟乱的样子让李泓更是来劲,连声音中都带着几分得意:“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他念的诗越来越离谱,我气得脑袋里嗡嗡作响,终于没忍住开了门。周围口哨声四起,人们又开始嬉笑起来,李泓笑容满面地凑过来喊我:“阿福”。
我被这声阿福喊得头皮发麻,抬脚便朝他身上踹去,这一脚用尽了全力。他始料未及,被我一脚踹得往后趔趄几步,一屁股坐到地上。我怒道:“滚!”
围观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连忙四散奔逃。
我关上门,将一地狼籍尽数挡在屋外。寇叔抚掌大笑,还不忘调侃几句:“没想到阿福如此剽悍,若你日后成亲,我可不怕你被欺负了。”
我涨红了脸,我不过是打了个浪荡子,哪里算得上剽悍,况且谁会和这种人成亲啊!我正要开口,却见赵延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房间,他站在荼蘼花丛边,脸上不辨喜怒,只静静地看着我。
我突然有些紧张。方才李泓在外面胡说八道的时候我没有紧张,围观的人们起哄吹口哨的时候我没有紧张,被寇叔误会的时候我也没有紧张,可是赵延和只是看了我一眼,我便紧张得说不出来了。我怕他也以为我是个悍妇,也怕他从此对我嗤之以鼻,我拘谨不安地站在那里,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甚至都不敢抬眼瞧他。
他无声轻笑道:“池露,你倒是有几分寇叔年轻时的风范。”
他很少连名带姓地叫我,我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他,见他只是嘴角勾起,眉眼中没有半分笑意,于是更加惴惴不安。
他敛了笑脸,又面无表情地对寇叔说:“买条狗吧。”
寇叔从来不会反对赵延和的决定,只要赵延和开口他必定会去做,他点头应允:“等过两日,我和阿福去挑挑。”
赵延和说:“不必了,我和她去。”
他说罢真的出了门,我还呆愣地站在原地。他招手示意我跟着他,我连忙追上去跟在他身后。
虽然赵延和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我知道他生气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只好试探地问:“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打架?”
他不回答,反过来问我:“你和他很熟吗?”
我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不熟。”
“那他为何叫你阿福?”
我确定自己从未告诉过李泓我的名字,左想右想终于想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瞧着赵延和的神色道:“他听寇叔叫过。”
他点头,终于对我笑了笑。
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走在路上时,不时有人对我指指点点。不过一个上午,我已经成与母夜叉河东狮齐名的悍妇。如今我与赵延和齐肩并进,到了下午怕不是要与夏姬齐名。
我啼笑皆非,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要遗臭万年了。若不是李泓,哪会有这档子荒唐事儿?我暗自下定主意,若是下次见到李泓,定要把他拖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再打。
赵延和面不改色地走在路上,似乎完全听不见路人的议论,甚至还笑着问我:“吃不吃糖榧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