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叉着腰训斥它道:“平常你的骨头都是谁喂的,吃人嘴短知不知道?”
小黑“汪汪”叫了两声,匍匐到我的脚边,温顺地舔了舔我的鞋尖。
赵延和憋住笑,也板着脸对小黑道:“做狗也须做高风亮节的狗,你怎能为几根骨头折了腰?”
我反唇相讥:“高风亮节哪里是用来形容狗的?有肉吃就是爷,小黑你说对不对?”
赵延和摇头道:“小黑,不必吃嗟来之食。”
我们俩可真是无聊,小黑明明听不懂人话,却被我们俩这般捉弄。它在我们俩中间绕来绕去,最后索性不再陪我们兜圈子,依偎在徐平脚边睡下了。
我与赵延和捧腹大笑。
我笑得太厉害,一口气灌入喉中,没忍住又咳嗽起来。我咳得头昏脑涨,胃中也翻江倒海,险些要吐出来。
赵延和用手轻拍我的背,关切地问道:“很难受吗?”
我好不容易缓过来了些,朝他扯了个笑示意他不用担心。
他又皱了眉头。
屋外忽然响起一阵爆竹炸开的脆响,紧接着四邻八舍接二连三的也放起爆竹来,爆竹声噼里啪啦地汇作一片,如雷贯耳。
爆竹声响,新年已至。
我凑到赵延和身旁,扯着嗓子对他喊:“新的一年万事顺意!”我用尽全力,声音也险些被爆竹声压过了去。
他的嘴唇动了动,说的话湮没在爆竹声中,我大声朝他喊:“我听不见。”
他于是将手拢作喇叭的形状,凑到我耳边朝我喊道:“阿露,新年好!”
獒犬被爆竹吵醒,也汪汪汪的叫起来,似乎在跟我们互道新年好。
我觉得牛肉汤比那比黄连还苦的药作用还大些,我一连喝了好些天药风寒也不见好,而今喝了一碗热乎的牛肉汤,才刚过除夕风寒便一天天好了起来,只是咳嗽的症状还没好利落。
我日益活蹦乱跳起来,寇叔却是一天天地虚弱下去。腊月还没过,他连床都下不了了,终日躺在床上半睡半醒。
我去寻那大夫,却一次也没有在医馆中等到他,门童说王家少爷的身体每况日下,怕是撑不了多久了,大夫每日都在县衙坐诊,无暇再顾及其他。我一连去了医馆好些天,果然连大夫的影子也没见着。门童原先还好言好语地劝我别等了,后来就对我熟视无睹,只当我不存在了。
街边张贴着一张告示,白纸黑字写着自从三年一考的科考将展开解试。
自从除夕过后,赵延和日日都在屋里抱着他的书捧读,有时会连饭都忘了吃。即便是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我也好些天没有见过他了。
寻常人读书都是为了考取功名出人头地,赵延和那般刻苦,哪怕是拿个状元也未尝不可。
甘县还从没有人考取状元,只三年前有一人考了解头。那人在全县人尽皆知,周边的人无论远近亲疏都去找他凑近乎,才三天不到,他家的门槛都被踏破了。
若是赵延和靠取了状元,到时要戴金花乌纱帽,身着大红袍骑着高头大马游街,定有不少人前呼后拥,不知道该是多气派非凡的景象。到那时王县令哪算得上什么,谁还能与寇叔抢大夫。
我是期盼赵延和能考取改名的,但他还只是一个普通人的时候,就已经有那么多姑娘对他芳心暗许了,待他平步青云,不知又会撩拨多少名门小姐的芳心。到那时,我又算得上什么呢。
我胡思乱想着,再抬眼时已经回了小院。徐平不知去了哪里,院中立着药罐,罐中的药已经煮了有些功夫,黑漆漆的,整个院中都弥漫着药的苦味。
我将火熄了,捧着药碗去找寇叔。
我刚进门寇叔就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带着冰冷的杀意,宛如利刃,仿佛要将我从中间劈开。我吓得后退一步,还以为自己进错了屋。
待看清是我,寇叔眸中又恢复了以往的温和,仿佛方才只是我看花了眼。
寇叔如今好像连笑都费力,极勉强才扯起一个笑看着我。
我在他身侧坐下,端了碗就要喂他喝药。
寇叔却突然发了脾气,他竭力扶着床坐起身,怒目圆睁地瞪我说:“难道我现在已经病得连碗都拿不起来了吗?”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连忙笑道:“哪有,寇叔永远是顶天立地的英雄。”
寇叔怒气未消,他哼了一声,又说:“我不过是病了一场,又不是变成废人了。”
我连声说是。
寇叔不再言语,伸手来端药碗。他的手不住地颤抖,抖得连碗也拿不稳,一些药泼出来落在床单上。他却毫不在意,仰头将那碗黑乎乎的药一饮而尽。
我接过空碗放在一旁,又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一片叶子,朝他扬了扬:“我方才在院子里看见一片绿叶抽芽了。”
寇叔笑骂:“人家好不容易才长出来,你倒好,说拔就拔了。”
我将叶子放在寇叔手中,笑嘻嘻地说:“春天就要来了,到时候就会千千万万片绿叶。等我们在院子里种的花全都开了,肯定是特别好看。”
他细细端详着那片叶子,眼中愈发落寞,“是啊,那该是怎样一番景象呢?”
我朝他“哼”了一声:“我才不会告诉你呢,寇叔若是想知道,得自己去看才行。”
寇叔假嗔道:“你这丫头真是小肚鸡肠。自己看便自己看。我不仅要看满园花开,我还要看你出阁,变成真正的大人。”
我蹙眉道:“我才不要出阁呢。”
寇叔也敛了笑,正色道:“不许说胡话,哪有姑娘家不择夫婿的?”
寇叔不提这茬还好,他一提我便想起赵延和那般冷淡的神色,不由得难过起来,“可是我的心上人对我无意。”
寇叔沉吟道:“莫非他是个见异思迁的人?”
见异思迁?见哪门子的异思哪门子的迁?我疑惑不解地看着寇叔。
他也有些诧异,又问:“那小子不是隔三差五就上门找你提亲吗?”
我闻言差点背过气去,连忙解释道:“不是他,我的心上人另有其人。”
寇叔皱了眉,暗自思索片刻,忽然黯了神色:“莫非是赵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