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里昂还在第七层斗兽层游荡。
破碎的岩壁,湿滑的苔藓,一个又一个弯曲的岔路,看不到属于现代人类的造物,空气中也飘散着一股发臭的腐尸味,要不是里昂是从八层下来,知道这是在一座参天大楼里,不然他肯定会认为自己被人丢进了某个古代遗迹。
依靠在一面岩壁上,属于石灰岩的粗糙质感从皮肤上传来,抬头就是千奇百怪,五颜六色的各种钟乳石,脚下踩着的地面也均是由岩石构成,凹凸不平,狭窄的道路上时不时还能看到几个不浅的地洞,稍不留神就可能摔下去,然后被怪异的尖刺状岩石扎成串。
第七层与第八层第九层一对比,首先给里昂的感觉就是奇特,再然后就是大。
这地方的道路不仅是弯弯绕绕,而且还上上下下的,走起来让人头脑发昏,他粗略猜测这第七层应该是由3个楼层上下打通后拼接改造而成,楼层宽度也被扩张,比起上两层的面积要大一圈。
按理说要离开这一层只要向下走就好,可问题就在于就算他找到往下的路,最终也只能找到一条死路或者重新向上的路,通往下一层的楼梯什么的,那是一点影子都没见到……
背后的脚步声和人声回荡在狭小的通道中。
里昂紧靠岩壁,刻意放缓了呼吸,悄悄侧头向一旁的岩洞里看去。
岩洞内是一片开阔地带,不再像这一层其他地方那样拥挤,半个足球场那么大的地方,看不到不知深浅的地洞,看不到滴水的钟乳石,有的只是平整的岩地和最中央显眼的电梯——电梯外表有岩石覆盖隐蔽,但还是可以从电梯外露的显示板上看出这是一台电梯。
电梯是个好东西,可惜里昂不能用,更别说古蒙等人已经集结在了这片开阔地带,看起来是在安排如何抓他。
这也是为什么现在他要靠在岩壁上屏息凝神,这地方轻微的响动都会被大幅度放大,一个不小心踢到石子发出声音那就不太妙了。
“那小子应该还在这一层。”古蒙浑厚的声音在整个楼层回响,“分开找,死活不论!”
“是!”
必须赶快离开!
古蒙和他的队员们准备分散开来对他进行搜索,里昂注意到其中一个大汉搜寻的方向正是自己这边,连忙收回视线,伏下身子就欲离开。
「蠢货!不要跟个老鼠一样胆小!」
如遭雷击,一道带有恼怒之意的声音在里昂脑中发出,同时又是那熟悉的头脑胀痛感,这种胀痛感在古蒙将里昂的头砸在地上时第一次出现,在古蒙羞辱里昂时也出现过,那时也好像伴有什么声音,但很模糊。不过现在,头痛再次出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声音也比任何一次要清晰。
里昂双手抱头,痛苦的倒在地上,身体与岩地碰撞,不可避免的弄出了一些动静。
这一动静理所当然的被靠近的大汉听到,这让大汉加快了脚步,快速跑来,不过大汉还不确定是否真是里昂,没准那个缺德的楼层管理员放出了魔兽也说不定,所以他没有大喊告知其他人,而是准备自己来查看声音的来源。
可恶……为什么是现在?
里昂挣扎着,脑中的疼痛让他近乎无法思考,挪动着起身,风衣在岩石上摩擦,发出更大的响动,让本来带有疑惑的大汉完全确认了有声音在他的搜寻方向上发出,看样子,不出5步,里昂就会被快速赶来的大汉发现,运气好只是被抓住,运气不好则会被就地杀死。
还有4步,里昂依旧没能站起身。
还有3步,里昂的头疼愈发强烈。
还有2步,里昂就快要失去意识。
还有1步,里昂放弃抵抗,任凭自己昏倒下去。
0步……
大汉的大手扒在岩洞边缘,低下头穿过岩洞走进通道,一身魔法覆盖的红光照亮了整个狭小的通道,警惕的左右扫视,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诶?啥都没有?”大汉不解的挤着眉,侧耳细听,“难道是我听错了?”
“滴……滴……”
通道内高悬于顶的钟乳石上,那不时滴落的水滴成了唯一的发声源,声音清脆动听,但明显与大汉之前听到的声音不一样,不禁使他怀疑里昂或魔兽可能早就已经跑走,虽然并不知道里昂逃跑的方向,但往这边找准没错。
大汉考虑了一会儿,匆忙朝左跑去,殊不知有个人影在他刚刚的位置突然出现,悄悄的跟在了他的身后。
里昂在大汉穿过岩洞的前一刻昏了过去,再次找回意识时,就已经处在了大汉的头顶上方,手抓两块竖直的长条状钟乳石,脚踩在岩壁上两个小小的坑洞里,像蜘蛛侠一样攀在岩壁上。
好像是他昏迷时,他的身体一瞬间被脑中声音的主人操控,灵活且胆大的做出了这种灯下黑的躲避方式。
躲避成功后,里昂眼看大汉向通道一侧跑远,他才灵巧的翻身落地,沉闷的落地声刚好和大汉在通道里咚咚作响的脚步声重合,没有往相反的方向逃开,反倒尾·随在大汉身后。
这不是里昂自己想去追着大汉屁股后面跑,是因为一种由脑中存在给出的想法出现在里昂的脑中挥之不去——跟上大汉,然后运用速度优势,出其不意的杀掉大汉。
这种想法让里昂十分抗拒,要说他优柔寡断也好,玻璃心也好,可里昂实在是不想夺走一个人好不容易拥有的生命,乃至于一个动物(魔物除外),他也不想亲手杀掉。
他当然明白杀掉一个对自己有威胁的人是对自己好,是必要的,就算那个人被他杀死了也不会有怨言,但每每想到一个人的生命被自己夺去后,死者将会感受到那种死亡的空虚感,还有死者亲人的悲痛等等……都让他下不去手。
但那个使他头痛的声音在里昂退缩时一遍又一遍的催促他跟上并杀掉大汉,一旦反抗,头痛就会加剧,里昂只能不情愿的照做,让疼痛减少一些。
“你是谁?”里昂一边尾·随一边小声对脑中的声音提问。
「我就是你,可你是谁呢?」脑中的声音满是嘲弄,「别问那么多,快去杀掉那个家伙。」
你是我?可我就是我,我是……
尽量无视了脑中声音的后半句话,里昂下意识的想用“里昂·罗贝尔”来回答,可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感到一股心悸,他有一种感觉,如果他回答“里昂·罗贝尔”,他可能就会不复存在,一切都被脑中声音的主人替代。
我是……我是……我是谁?
不再记得自己穿越前的样貌和名字,记忆的消退再次出现,里昂下意识的摸向风衣的口袋,一支银制的怀表出现在手中。
他颤抖着打开了怀表,没有看向钟表的一面,而是看向了表盖的背面,那里有一个男性的画像,样子莫约和现在的里昂差不多大,可比起里昂的样貌,只能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旁边还写有几个与西普拉斯文字(大陆通用文字)不同的文字。
当看到人像,安心的感觉在里昂心头发散——那是我。
可当眼光瞟向一旁的文字,原本安心的感觉一下子变成了恐惧,那简简单单的两个字,里昂竟然无法立马认出来——那代表名字的文字,现在竟变得极其陌生。
这仅存的两样东西——画像和名字,最大的作用是能够代表原来自己的存在,如果现在连这为数不多的代表“存在”的东西都丢失忘却了,他可能就会完全消失。
“w……wu”里昂停下了尾·随大汉的脚步,埋头苦想,任凭大脑如何疼痛都不打算再动,他必须马上想起他真正的名字。
曾经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曾经的家庭是什么情况,曾经的朋友又有什么人,这些对于里昂来说都不再重要,但唯独名字和样貌,他一样都不愿丢弃,他害怕——害怕自己不是真实的,而只要有名字和样貌,他就是真实的。
“wu……吴……ming”
「该死,那个大家伙已经走远了,不要停留,赶快离开,这里很危险。」
“吴……鸣”里昂无视了警告,拼凑着这自己散乱的记忆碎片,“吴鸣……我是……吴鸣。”
对了,我是吴鸣,是个穿越者,虽然不再记得其他的事,可是有样貌和名字就够了。
「……」
头疼的感觉消失,脑中的存在陷入沉默,不再灌输里昂任何想法,既然里昂记起了自己的样貌和名字,那么他被脑中声音影响的程度就会大大减少,对于里昂脑中的存在来说,如果没有进一步的刺激,给里昂灌输想法基本是不可能的了。
“我是吴鸣,我是……吴鸣!”里昂像是发现财宝一样,激动的重复了两遍,然后对沉默的脑中存在问道:“你……是原本的里昂·罗贝尔,对么?”
「……」没有回应,也没法回应。
其实很容易就能猜出脑中存在的真身,这也是里昂一直在思考的问题的答案,他一直在想当他穿越到这个身体时,原本的里昂怎么样了?现在看来,这个脑中存在就是原本的里昂,里昂·罗贝尔还在这个身体里,只不过被压制住了,这次因为受到刺激或者别的原因,所以才能以脑内传话的形式影响里昂。
“不回答算了。”知道答案的里昂无趣的说道,声音响彻在通道之中。
如果说现在什么事情最不该做,那肯定是大声说话。
专心于找回自我的里昂放松了警惕,他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他现在还处于被人追杀的状态中。
“里昂·罗贝尔?”声音是在里昂身后传出的。
什么?
里昂一惊,没来得及转头,一道巨力从背后传来,将他直接轰在了岩壁上。
大汉的双臂包裹着红光,两条华夏龙纹身被映衬得更加狰狞。发现里昂后,他直接一记崩拳打在了里昂身上,魔法晶核力量全开,加上本身经过锻炼的肌肉,一拳下去,一般人必死。
大汉的这一拳,他用了全部的力量,算是报了里昂用椅子脚插古蒙的仇,不过最主要的一点是——他根本不在意里昂的死活,不如说死了更好。
“哼哼!找到你了!里昂·罗贝尔!”
声音在整个斗兽层回荡,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