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桌子上摆着一张白色的A4纸，是被揉捏过又展开的那种。上面用打印机打着十一个字：柁传江还钱，否则，下一个就是你！
这个纸团是从物证袋里拿出来的。痕检员在现场死者柁佳洋的衣服口袋里找出来的，用镊子夹到物证袋里。很可惜，上面并没有丝毫指纹。
“凶手反侦查意识很强。”吴涛皱起了眉头。
“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刑警张因鹏“啪嗒”点燃打火机，又吸上一支烟。
柁传江已经老老实实的将自身的债务纠纷向警方说的明白。他经营的宾馆收入颇佳，只不过这两年迷上了放贷，一共借了三笔款项：牛哥的三十万，宋哥的四十万和董哥的一百万。借的利息是一分，而放出去的利息是两分。他要吃差价。结果今年下家跑路了，款子收不回来了。本钱和利息今年还不上以上三位了。
众人明白，这三位哥都是贵宁市有头有脸的人物，号称子夜后贵宁归他们管的一方霸主。警方也在暗地收集他们违法的证据，时机成熟时准备一网打尽。
案件貌似是因债务纠纷故意杀人。
法医在会议室播放照片并逐一解释：“死者的致命伤是后脑脑干遭受重物打击。凶器是棍状的东西。死亡时间是昨天夜里八点左右，也就是一月十号晚上八点左右。被发现的地方并非第一现场，这是被抛尸的地方，也就是环卫工一月十一号凌晨六点十分发现的地方。胃里有不完全消化的粉状糜烂物，经分析，死者大约十号晚上六点吃的螺蛳粉。”
卖螺蛳粉的门面贵宁市有几百家，很多都没有监控，调查起来难度不小，而且死者也有可能点的外卖，那就更不好查了。
刑警在会议室讨论纷纷，努力寻找着蛛丝马迹。
刘杰拿黑色中性笔竖着敲了一下桌面：“会不会凶手故布疑阵，将警方的视线向债务纠纷上引？岔开调查方向让我们误入歧途？”
张因鹏：“我建议调查下牛、宋、董三人，暴力催债的可能最大。”
吴涛：“杀死他儿子，当老子的还有心还钱吗？也很有可能在控制死者的时候，本想要挟柁传江，却不想把人给打死了。”
法医提出异议：“死者除了脑后的致命伤和脸部因贴在抛尸现场的水泥路面产生的冻伤并没有其他挣扎的痕迹和反抗伤。也有可能是临时起意，或者是激情杀人。”
袁兴亮：“按刘队的思路，我们是不是应该兵分两路，一路调查牛、宋、董三人，一路调查死者的生活圈子，也就是他在学校和社会上有没有债务和感情纠纷？”
刘杰：“如果是暴力讨债，这三人身价过亿，按道理是不会亲自动手的，八成是手下人做的。三人目前转战房地产处于努力洗白阶段，为了区区几十万、一百万而动手杀人，站在他们的立场上看，压根犯不着铤而走险给自己黑上抹黑。大家想一想，前段时间宾馆内发生的朱宝银猝死案和柁佳洋他杀案有没有关联？”
张因鹏吐出一口烟：“应该是毫无关系，纯属巧合。就这事也询问过宾馆老板，他一口咬定绝无关系，说儿子主要在学校上学，宾馆上的事很少插手，他也根本没可能认识房客，只求警方尽快找到真凶将凶手绳之于法。”
“咚咚。”会议室有人敲门。
吴涛：“进来。”
痕检员小王走了进来，脸上按捺不住兴奋：“报告领导，发现一个重大信息。”
主持会议的孙副局长：“请说。”
小王将资料递了过去：“局长，各位领导请看：死者衣服上发现的痕迹做了DNA检测，有根头发的DNA和上次朱宝银猝死案屋内现场发现的那个头发的DNA一致。”
刘杰眼睛一亮，停住了手里转动的笔，身子前倾：“谁的？”
孙局将资料推给他，苦笑道：“让你失望了。”
刘杰将资料接过来，看了一眼，眉头紧锁，又将资料递给其他人。
头发是三年前那个因白血病去世的小女孩的。
张因鹏哑然：“灵异么？小女孩盯上了柁传江，让他的房客死，又让他儿子死……”
刘杰缓缓道：“上次朱宝银猝死案，我们调查过嫌疑最大的丁凤，不过她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经过走访和调查，她学校的老师和舍友证明，丁凤是一名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勤工俭学，穿着朴素，家庭条件很差不过很坚强，不屑领取学校的贫困生助学金，而是通过自己的努力争取学习好成绩来拿奖学金，并通过打工赚取学费生活费。舍友给她的衣服她也不要。我们曾怀疑她有套假发，不过经过仔细调查，这并没有。我们趁学生上课时间，让学校领导带着进入她们宿舍，找不到任何假发的痕迹。”
吴涛深吸一口气：“同样的假发，死了两个人，一个在宾馆内，一个在宾馆门口，是不是有谁和宾馆老板过不去？”
梁久娟停下做记录的笔：“女生的假发，会不会有另外一个女生做的案？”
张因鹏：“男的一样可以扮女装作案。这样的变态不少……”
孙局：“好！大家集思广益，我们嘛，也搞个头脑风暴，不一定就从哪里找到出路！”
袁兴亮：“宾馆老板就一定是受害者吗？或许他可能就是凶手呢。”
刘杰点点头：“真相大白前，谁都可以是怀疑对象。那么杀人动机呢？”
梁久娟沉思道：“我们假设一下柁传江是凶手，他带着女士假发因故杀了房客，又因某种原因杀了自己的亲儿子……”
孙局笑了：“你这个推测很大胆！很好！人性是很复杂的，被人窥见隐私，或者想掩盖什么，一个小小的原因都有可能成为行凶动机。”
法医：“抛尸地点是监控盲区，凶手对这一带很熟悉啊，当然也不排除临时起意放到那里的。我可以推测一下，建立下当时的情景，有个面包车或者轿车，有一两个人或许更多的人，将死者从后备箱抬出来，扔到了垃圾桶后面。”
刘杰沉思道：“会不会是一个人来抛尸？”
法医：“那这个人得必须有力气。可以想象一下一个虎背熊腰的大男人，开着车，来到这里抛尸。”
刘杰：“一个人，不开车呢？扛着？背着？或者骑着自行车、电动车、摩托车？总之，把四周有监控的地方都调一下，看一下可疑车辆。”
吴涛：“会不会柁传江从宾馆里杀死儿子，再扔到马路上，制造放贷人暴力讨债致死的假象？”
刘杰点点头：“不排除这种情况。若是柁传江杀了儿子，又扔到那里，那只能说明他心里素质实在是太好了。”
梁久娟：“他昨天哭的很悲伤，应该不是演戏，显然儿子的死对他打击很大。当然，这是我的直觉。”
孙局：“他杀，二次抛尸，说明了什么？通过同志们的分析，这说明一是为了掩盖真相，二是嫁祸他人。凶手包藏祸心，既凶残又狡猾。各位遇到对手了！加油吧，争取年前破案！刘队，你说一下你的思路。”
刘杰：“兵分三路。一路去学校调查死者在校时有没有反常现象，大学放假了，不过还有老师和同学在学校；一路去调查牛宋董三人；吴涛和梁久娟跟我再去一趟宾馆，再访一访柁传江，我昨天觉的他有欲言又止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隐瞒。”
孙局：“好，你安排下去吧。小王，你那里再检查出什么东西，迅速汇报。”
小王：“是！”
驾驶员罗守成将警车停在雅乐宾馆门口。
刘杰、吴涛、梁久娟依次从车上下来。
远处好事的群众望向这里，低头窃窃私语。有几个胆大的向这边走来，他们其实心里也非常期待，案子到底破了没有？究竟是谁下的毒手？
刘杰扫了他们一眼，用冷峻的目光逼退他们好事的脚步，领着吴涛和梁久娟走到宾馆门口。玻璃门上贴着“停业”两个大字。三人推门进了宾馆。
一个个头矮小的妇女急忙迎了出来，眼睛通红：“警察同志，找到凶手没有？”
梁久娟望着她着急的面孔，知道她是死者的大姑，安慰道：“正在调查。老板呢？”
妇女指了指后面：“在里屋。”闪身让开一条路。宾馆小吧台后面是一条很窄的通道，通向里面。
里屋不大，约有十个平方。屋子乱糟糟的，正中间是个小方桌，碗筷胡乱摆放着，一碗米饭满满的盛着，显然一动未动。酒店用品靠一边摆着，摞的很高，快到了房顶。斜对面屋角是道半透明的塑料门，显然通往后面。另一侧是一张单人床，上面胡乱的放着一床黄底蓝花的被子。柁传江做在床边吸着眼，缓缓抬起头，双目无神的望着进来的三人，哆嗦着手指了指方桌四周的马扎，示意他们坐下。
一夜过去，他仿佛苍老了二十多岁。梁久娟：“老柁啊，你想开些，相信我们，会让你儿子沉冤昭雪的。佳洋平时回来住哪里？”
柁传江扶着床边站了起来，走过去把塑料门打开，回头道：“住在后面屋里。”
三人随他走出去，里面原来是个狭长的院子，墙边种满了花草，不过冬天都已经枯萎了，剩下一些褐色的茎干。一排红红绿绿的暖瓶摆在一侧，上面落满灰尘，显然久未使用。
那里有一排上锁的铁门，那是前面门头房的的后门。院墙一侧还有几间砖房，砖房旁边是两个水龙头，下面是水槽。最远处是一道镂空铁门，挂着大锁。旁边是个很小的厕所。透过镂空大门望向外面，见有行人从外面的小路上来回走动着。
刘杰四下打量着，凝视着一道直通楼顶长满红锈的铁扶梯。
柁传江望了他一眼，走到砖房前面，拿出钥匙打开门：“佳洋就住在这里。”
三人现在门口，向里望去。里面也不大，八九个平方，一张木质单人床，屋角是个电脑桌，摆着老式的台式机。
刘杰走了进去，四下打量。床底下一排运动鞋，还有几双没洗的袜子。一侧是个衣柜，打开，里面的衣服整整齐齐的挂着。一个圆桌上面摆着杂七杂八的生活用品。
柁传江吸了一口烟，眼中露出期盼的眼神：“领导，找到凶手没有？”
刘杰回过头望着他：“想想还有没有其他反常现象？实不相瞒，我们怀疑不是债务纠纷暴力讨债，而是凶手故布疑阵，转移警方视线。”
柁传江望着他，手哆嗦着，手指间的烟蒂落在了地上，眼泪哗哗的直流。忽然，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双手死命的拍着自己的脑袋：“我有罪啊！我有罪！指定是那个女的干的！”
三人对望一眼，吴涛蹲下去扶着他的肩膀：“老柁，你慢慢说。”
柁传江擦了一把泪水：“本来……本来儿子死了，我想给他留个清白，倒是希望是讨债的给打死的……不过，藏……藏……不住了……”身子忽然哆嗦起来。
刘杰急忙蹲下，搀扶着他，和吴涛一起把他抬进屋里，让在坐在马扎上。梁久娟也跟了进来，坐在旁边，按下兜里的录音笔。
刘杰递给柁传江一根烟，帮他点着。
柁传江深深的吸了一口，这才稍稍平静心情，吐出一口烟：“他妈妈死的早，我又忙着宾馆的生意，对他的管教少了一些。还好这孩子脑袋瓜聪明，学习还不错，高中迷上了电脑，上大学更是报的软件专业。哎……，不知他咋想的，偷偷的在客房安装了摄像头，我都不知道。那天，那个房客死了，可把我吓的不轻，本来我要报警，是儿子拦住了我，他说，要是传出去对宾馆生意不好。他让我看了眼他录的视频，就一眼，那个长发女孩就是推了朱宝银一把，他就倒在了床上，手哆嗦着。那女孩好像不知道他犯病了，去拿他钱包里的钱。儿子后面就不让我看了。总之就是说就是房客自己犯病死了。我儿子……他，他很厉害，修改了监控视频，就是你们看到的那样。”
刘杰问道：“监控里看到那女的长相了吗？模样？身高？打扮？”
柁传江想了想，摇摇头：“就给我看了一眼，大约两三秒钟，就看到一个侧脸。唉，我当时也是鬼迷心窍，没报警。我找了个懂行神婆给她五百元问了问，她说找个没结婚阳气旺的后生住一晚压压阴气就行了，后来……”
梁久娟见他扯远了，忙问道：“那个女孩侧脸什么模样？身高？衣着打扮？”
柁传江抬头望着她：“真没看清……，侧脸就看到一点点，穿一件黑色羽绒服，那个女孩……长头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