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策刚刚商量出来,守在进城的大路上的仆从就匆匆忙忙回来禀报,说是看到有几千人马匆匆朝皇城的方向去了,旗子全部收起,看不出是谁的兵马,只好匆匆回来禀报。
李浅曜心里便是一咯噔,行兵打仗带着军队番旗乃是惯例,收起旗子不是个好信号,不论是哪方人马,都注定今天晚上的京城不会安宁,而他们今晚是不是会遭遇什么,就是更说不定的事情了。
联合各个庄子更是势在必行的事情,一刻都耽误不得。
林萧要留在庄子上总管着去取附近各家里报信商讨对策,因此跟着两个人出来的是庄子上的一个护院虎子,生的高大结实却很憨厚,才刚刚十八岁,是温泉庄子庄头的儿子,打猎种地都是把好手,一行人来庄子上的时候庄头来接,为了讨主子们高兴讲了些老话,便说起他儿子虎子之所以叫这个名字,乃是因为他夫人成亲后梦到了一只猛虎边枕出了喜脉,因此儿子出生后,庄头便给了起了虎子的名字。没想到十六岁那年虎子和伙伴们一起上山打猎时真的碰到了一只老虎,虎子先是用箭射伤了老虎,后来又只身与负伤的老虎搏斗,最后一帮半大的小子扛着一只血淋淋的老虎下了山,从此虎子在这一片子便有了名气,人人都知道这可是真打死了虎的虎子,虎头和虎皮还在庄头家里收着呢。
阿茵在京城的宅院里没见过几个生人,更没见过能打死老虎的人,这种她们只在故事里听到的猛兽可是厉害得紧,能打死老虎的人,便是能称得上英雄了。小丫头上车前便多看了这位打虎少年一眼,没成想敢只身打虎的少年只被多看了一眼,整张脸都憋红了,向来是被老庄头交代过不可冒犯主子,老老实实的低着头,手里捏着一条马鞭连抬起头都不敢。
李浅曜把还好奇打量着她的阿茵拦腰抱上马车,小丫头坐上马车后,还偷偷地掀起帘子偷看正在套马的虎子。
“这么好奇?”
阿茵吐了吐舌头,又觉得这个动作不太雅观,搅了搅手里的帕子。
“庄头说他打死过老虎,我以为他会是那种,胳膊特别粗,眉眼凶神恶煞,让人看着就心生害怕......”
阿茵努力的比手画脚的跟李浅曜展示她心里想的能打死老虎的人,虎子实在是不符合这些特征,虽然人高马大,可面相看起来老实极了,脸黑红黑红的样子,跟他们看的其他的护院并没有什么区别。
李浅曜看着她这幅样子,轻笑着摇头。
“书里也说人不可貌相,虎子虽生的老实巴交,前些时候搬东西,他可比大他几岁的人还有力气,可见只看面相也是不足的。”
阿茵乖乖的点点头,车子动起来之后又掀开帘子去偷看虎子的背影。
“是肩膀宽厚,真厉害呀。”
“不过打虎的事情,也不如传的那么神乎其神,我看过那皮毛,并不比家里收藏的的亮堂,可见是只病虎或是年迈了,只不过乡间人难得能见到虎皮,才一传十十传百,人人都知道了。”
李浅曜转而又说起致仕的兵部尚书的事情。
“魏尚书乃是武状元出身,论理是该从武带兵打仗的,先皇在位时极爱他写的那手字,便问他愿不愿意去兵部任职,魏尚书是文武双全,文章也做的极好。只可惜圣人登基时,原先先皇重用的大臣们都渐渐地失了实权,魏尚书的一个同窗因写了不得重用记忆愁思的诗便下了大牢,他跪了大殿求情,圣人却只说愿意一头撞死也罢了,见都不见他。同僚流放后,魏尚书便上书称病致仕了。听说他老家里也没什么人了,便用自己多年积攒的俸禄在此地置办了温泉庄子,一直住在这里,若有朝中人登门拜访,也一概不见的。”
阿茵一边听,一边撑着下巴点了点头。
“兴许朝堂对于魏尚书大人是个伤心地,兴许他真的纵情于山水,不愿意在为这些事费神,但此时总与他的安全有关,不至于对我们也闭门不见吧。”
要将众人聚集于一处本来就是未雨绸缪,若是人家连见都不见他们,那便是话都说不上了。
“巧了,我的武师傅乃是魏大人的座下子弟,这点面子,兴许还是能卖给我们的。”
李浅曜想的是不错,但门房恭恭敬敬的请了他们进去,上号的茶水点心招待,就是不见魏大人出现在会客厅,一来二去的问了好几遍,接待他们的管家模样的人只是拱拱手。
“我家老爷年纪大了午后贪睡,要是二位贵客没什么要紧事情,可先归去,老爷醒来小的自会禀报,再写帖子请二位来。”
态度恭敬,老人家恨不得一直弯下腰跟他二人讲话,可是说这话的内容,但凡推敲一下,便听得出不见客的意思。
“老先生,此事紧急,必须得亲自跟尚书大人商讨,还请您通报一二。”
慈眉善目的老管家却只是笑,语气都没有改变半分。
“这位少爷,小的已经跟您据实以告了,我们老爷不是什么大人,上了年纪了身子不好,午后也贪睡,一时半会是醒不来的,您在这里等着无妨,可小的可不能进去叫醒老爷,老爷脾气上来了打骂小的也是有的,少爷就当是发发善心了。”
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倒是像李浅曜是个逼迫他人的恶人了。
“这位老先生,您可能还不知道京城的大门已经关闭了,任何人不得进出,圣上废了太子,如今京城可能会有一场大乱。我守在进城大路上的下人告知我说已经见到有军队撤了番旗朝京城去了,京城若要是乱了,此地也不安宁,我们需得商讨出个对策来才好。”
看得出这位老先生并不想替他去迎接老尚书才说出这样的借口来,可此时事关重大,李浅曜也不好非要要求见到老尚书大人才说出自己来此的目的,只好据实已告了他此次登门拜访的原因。
可老管家依旧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这位少爷有所不知,我家老爷自从致仕后便没再进过京城了,如今京城是否能让人进出,与我家老爷也没什么关系。”
李浅曜在听自己的爹爹给他讲这位魏尚书的故事的时候,也曾揣摩过这位深受先皇重用却在新皇登基之后就被斥弃之如敝屐的尚书大人的心境,心灰意冷也是有可能的,不然也不可能不到年纪便早早的辞官致仕。
但他来之前没想过这位老尚书会这样难打交道,他原本想着事出紧急又关系到个人的安危,不管是谁听了他说了京城里的消息都得打起十二分的注意来,大家团结在一起,在京城大门重新开放之前,守护好这一片的安宁,任谁也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李浅曜低头看了一眼站在他身侧的阿茵,他是个大男人,即便有叛军从京城当中逃出来包围了庄子或者胁迫了他做人质,也不过就是吃点皮肉之苦。可阿茵是个女孩子,且不说她吃不吃得皮肉之苦,名节就全都完了。
他得保护阿茵。
思及此处,他也顾不得面前的人只是个管家下人,站起身来朝着对方深深的鞠了一躬。
“这位老先生,此事事关重大,且我是带着我家里表妹一起来的,她还年幼,刚从一场大病里捡回命来,家里几个护院若是真出了事也是不顶用的,才厚着脸皮上门来商讨此事,还请老先生通融一下。”
老先生还没有什么反应的时候,从进了屋子边一直没有说过话的阿茵看着李浅曜折腰求人的样子就先不高兴了,她伸手扯了扯李浅曜的衣摆,扬起头来看着二人。
“浅曜哥哥,我们回去吧,既然人家不想帮忙,又何苦要求他们。文武双全的老尚书又怎样,活生生的人命摆在他面前他都不愿意救,他与先皇当年又有何差别?”
“阿茵!”
李浅曜急急忙忙地呵斥她,这话说出口不知道会不会引得老尚书不高兴,更重要的是随意议论先皇若是传出去了也是死罪。
这是李浅曜第一次跟阿茵说重话,小丫头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委屈的瘪嘴,李浅曜只得放缓了自己的语气,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头。
“乖,我跟老先生说话呢。”
接着便听到门外有几声咳嗽声,穿着一身灰青色衣衫的男人走了进来,身材魁梧发须皆白,但人精神头看起来极好,并不像是午睡贪睡刚醒来的样子。
一进门便是一声中气十足的笑声。
“谁家的小丫头,说话如此大胆,可不怕挨板子?”
李浅曜要不动声色地将阿茵护在身后,恭敬的行礼。
“尚书大人……”
话还没说完,便被截住了。
“早八辈子不当什么劳什子的尚书了,看你年纪也不大,便叫我一声魏爷爷吧。”
李浅曜心里想着这占人便宜抬高辈分的话倒说得挺顺口,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魏爷爷,又伸手轻轻地推了推阿茵,示意她也叫人。
阿茵为着刚刚管家对李浅曜不客气的事情不高兴,撅着嘴不肯叫人。
魏尚书看起来倒也不生气,也不去问李浅曜的名字,反而脸上带着笑意的看着阿茵。
“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阿茵看了看李浅曜,不情不愿的说了自己的名字。
“施筠茉,小名是阿茵,是浅曜哥哥的表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