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在大路驻守报信的最后一个仆从匆匆跑回庄子上带来的消息,院落内守着大门的人们都紧绷起来。这些不知道在京城里究竟做了什么事情的士兵们果然并没有顺着大路往更远的地方逃,而是朝着庄子的方向来了。
“小的看他们行色匆匆,确实像是魏先生所说是从京城里逃出来的,只是人数众多,我们这些人怕是.........”
即便起兵造反被京城内被圣人的亲兵打败了逃出来,比起他们这些平日里只是看家护院种种庄稼的护院庄稼汉也强太多了。
魏老尚书则不在意的挥了挥手。
“若是后头没有追兵,那势必是要往更远的地方逃,如此匆匆向这片庄子跑,后面追他们的人恐怕追得很紧,这是急着要找容身之所。即便是我们碰上了,也不过是抵挡一会儿的工夫,后头的人就该追上来了。”
李浅曜则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实不相瞒,圣人废太子的同时,还下令让左将军出兵护卫边疆,非有君诏不得返京,这样,京城内的局势就更混乱了。”
左将军德高望重,沈将军又才在不久前全家灭门,如今这样的局势,圣人颁布这样的旨意,左将军即便没有异议,恐怕也很难保证他手下的将士们毫无怨言。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有人起了二心,事情便不好办了。
“混乱又如何,他们这样仓皇的出城找地方躲避,必然是没有更合适的退路了。小子,瞻前顾后可不是好习惯,专注眼前的事情。”
兵书中常讲要考虑好所有的情况再做出决策来,李浅曜也一直是这样做的,但是这是他第一次面对实际中这样危急的情况,听从更有经验的魏老尚书显示是更好的选择。
“好,若是贼人送上门来,那我们也不能客气。”
他读兵书很大程度是为了有一日能真的上阵杀敌,就像朝中诸位将军那样,不过为了爹娘的期望,他也只能读读兵书过干瘾,此时有这样的机会摆在他面前,比起紧张,李浅曜倒有些雀雀欲试。
等待的时间很是漫长,一群人都聚在门口处,此时也不能再有人来报信,被发现这里有人也是危险,时间慢慢的流逝着,大家的精神也愈加紧绷起来,似乎已经能够听见由远及近的行军声音。
“似乎是有声音靠过来了?”
李浅曜靠在门边,已经隐隐约约能在安静的环境当中听见嘈杂的行军声音,不由得更加用力的握紧了手中的佩剑,魏老尚书招招手让一边的林萧退后一些,自己也将耳朵贴在了大门上,沉吟半晌之后后退了一步,看向了一边的李浅曜。
“脚步匆忙没有规律,定是逃兵无疑了,听脚步声这样急切,像是后面有追兵再追,不向是朝这个方向来的。”
“这附近有个庄子地处最为偏僻,在半山腰上,易守难攻,他们定然是想要去那里躲避,李公子,你在此处带着人守卫妇孺,老夫带几个亲信去一趟。”
李浅曜没想到魏老尚书是这样急性子的人,昨日还连见他们一面商讨如何联合众人对抗流兵都不愿意,现在就要自己扛着刀上阵杀敌了,这种转变简直叫人猝不及防。
“魏爷爷,这可是流兵,杀红了眼可就不认人了。”
魏老尚书则面色轻松。
“老夫活到这个岁数了,哪里还在乎这条命,李公子,切记守好这里,这帮流兵一旦杀红了眼,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老夫从小路到那个庄子上去,那里易守难攻,就算是投掷重物下去,也能暂缓他们的步伐,后面的追兵一到,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魏老尚书拍了拍李浅曜的肩膀,语气里多了几分嘱托。
“这全院子的人命可都在你手上了,像个男子汉一样,好好守住。”
语气里的坚定让李浅曜忍不住停止了后背,握紧了自己手中的剑。
“您放心去吧,这里交给我。”
魏老尚书从后门离开后,李浅曜立刻将离开的几人的位置命人补上,再次检查各处的情况,确保一旦有情况发生,他们能够及时的发觉并作出反应。
整个院落里静悄悄的,没人敢大声喘气,大家都在等待着流兵经过这里,又隐隐期待着不会有人朝这个方向跑。
外面的嘈杂声越来越大,也就意味着流兵离得越来越近,厮杀声,嚎叫声,兵器敲击的声音,各种各种混乱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听的人心里发慌。李浅曜这个时候反而冷静了下来,仔细的听着外面的声音,紧张是无用的,他得冷静下来才能通过声音判断出外面的情况。
院子内的人都屏住了一口气,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李浅曜身上,这个时候围墙围了一圈的铃铛本该是派不上什么用场的,那是为了夜间如有贼人摸黑来而准备的,如今天光已经大亮,外面又如此吵闹,铃铛即便响了也难以传到人耳内。
但麻绳的剧烈抖动还是立刻引起了注意,接下来便是守在不远处的护院悄悄地从一旁烧热的热油大缸内舀了一瓢,在来人落地来不及反应时迎头泼上去。这是魏老尚书教的法子,人进来时防备最低,朝着脸上泼,最疼,也能伤到眼睛让其无法看东西,把他的反抗性降到最低。李浅曜觉得这法子好,能让己方的优势被扩展到最大。
想好的法子是一回事情,亲眼看到一个人脸上被浇了滚烫的热油就是另一回事,翻墙进来的士兵连头盔都没带,一瓢热油便直愣愣的整个浇在脑袋上,立刻发出了尖利的惨叫声,在地上打起滚来。这惨叫声,让在场的人都忍不住后背一寒。
可这并不是有余力同情流兵的时候,浇了他一头油的护院紧接着又去舀热油,而另一个与他搭班的护院已经配合默契的一剑戳进了流兵的致命处,哭嚎声戛然而止,流兵蹬了两下腿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动静,只留下一地的鲜血。
李浅曜偏过了目光,不再去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身体。
“流兵恐怕是在追兵追捕下跑散了,让底下的人都提防的紧些,一个也不能放进来。”
“是。”
有个庄头上了年纪从前读过些书,到底见多识广些,大着胆子凑过去趁他们挪尸体的时候翻看了死去的流兵的衣物,转过身来跟李浅曜汇报。
“小的看着,像是三王爷的人马。”
太子一废,皇位便必定在二王爷与三王爷之间决定,是这二位中的哪一位都并不奇怪。圣人这些年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脾气也越发的暴躁了,对着儿子孙子或者大臣们,动辄就是一顿臭骂,甚者还有免官入狱的,选在这样一个混乱的时候出手,也算是不成功便成仁了。
李浅曜看了看昏沉沉的天,没来由的叹了口气,好在黎末不受家里重视,又不是左将军亲生儿子,这些事情,总不会将他牵扯进去的。
不知是魏老尚书预测的不错,这些流兵要选易守难攻的地方,李家的这个温泉庄子并不符合条件,或者是外面的追兵战斗力强悍,流兵们应付不暇,摸上门来的多是单个的流兵,极好对付,只是院中现在堆了好几个人的尸体,血腥味逼得人直犯恶心。
“就是这里,人都在这里面,闯进去捉住几个当人质,便能让追兵停一停。”
正当众人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便听到外面一阵嘈杂声,像是不少的兵马都集结在了院落门外,这一句话听得院内的众人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少爷..........”
“兵来将挡,守住了!”
这次对方选择了强攻,外面不断有人在撞击着大门,围墙上也不断有人在试图翻进来,热油很快便见了底,但不见人数有减少,大门外是立得有暗器的,不断有人痛呼又倒下,但撞击的架势并不见减少,李浅曜跟几个护院一起死死的顶着已经横了好几根出好粗壮木桩,但这会儿木桩都被震得抖动起来。
即便做好了防卫的工作,也难敌对方死命一搏一般的攻击,察觉到一根木桩已经断裂之后,李浅曜果断的放弃了继续靠人力在这里堵门。
“去,让二门院墙上拿着弓箭的人准备好,给我射准了。”
院内的人都手持着刀剑,做好了准备开始殊死一搏的准备——内院里都是自己的家眷,若是守不住,便是全家都死在这个地方了。
在这些上过沙场的士兵面前,近身搏斗显然已经不具备任何优势,但刚刚进攻已经让这支小队损失了一班人马,如今两边人数相当,一时间场面凝滞起来。李浅曜剑使得不错,但跟师傅朋友比试都是点到为止,这是第一次真的与人搏命。剑刃刺进流兵的身体里的时候,他的大脑是一片空白的。
这种感觉难以形容,但他根本也无暇去思考更多,只能下意识的去挥剑砍向进攻的人,对方的血喷洒在他脸上,还是温热的,他也只能一巴掌抹开然后继续对付下一个,在感觉到自己的胳膊被利刃划开一道口子险些拿不稳手中的剑时,终于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喊声。
“浅曜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