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茵本来等在寒风中等了有近半个时辰,腿站的发麻,她自己也犯了左性,不肯示弱卖乖,干脆就老老实实站在原地,李夫人不让她进去,她便不动。彩月站在她身后偷偷问她,要不要去请大少爷过来,阿茵也摇摇头拒绝了。
请了来又能怎么样呢,她不能每次都要李浅曜替他解围,还伤人家母子感情。
突然间有个小厮匆匆忙忙的跑进来,打了帘子跑进去,像是有什么急事的样子。小厮进去之后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老爷就脚步匆匆的出来往外面院子书房的方向走,阿茵好奇了朝着老爷的背影看了一眼。
这大清早的能有什么事情这么着急呢?
林嫂子也跟着出来了,朝着阿茵微微的一福身子。
“表小姐久等了,夫人叫你进去呢。”
这可真的是够久了,阿茵今日本来就到的比平日早,却进去的比平日晚得多。不过阿茵的脸上没有露出一丝不耐烦来,只看着林嫂子笑了笑。
“谢谢林妈妈了。”
林妈妈脸上略过几丝惊讶,像是对于阿茵小小年纪被这样罚站在冷风里还能这般不卑不亢有些讶异,她本来觉得这个年纪的姑娘遇着了这样的事情,要么得当场闹起来发脾气,要么就畏畏缩缩得从此不敢多说一句话。可阿茵看起来就像是正常来请早安一般,朝她点点头便带着彩月和王婆子一起进了正堂。
林嫂子匆匆的跟着打着帘子进去了,看着阿茵瘦弱却挺着直直的后背想,若是少爷真的只是一个富商的儿子,表小姐也是配得上正妻位置的——然后又自己在心里呸了一声,自己算什么人呢,也敢想这些事情,少爷可是王室血脉,定是要恢复自己的身份的。
阿茵走进去的时候,李夫人正在正厅站着,面色有些焦急。
“姨母,我看着姨丈匆匆忙忙的出去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施文苑抬起头看了阿茵一眼,语气颇为冷淡。
“宫里来人,说要给浅曜赏赐,父子两个在外书房中接旨。”
听起来是件好事,在西梁,谁能得到圣人的亲口赏赐,那是件三生有幸的事情,得到的赏赐之物大都会挑选最贵重的放置在家庙中以示尊重。只是李夫人这样的语气,听起来不仅是不高兴,倒像是得到了圣人的赏赐是惹了祸事一般。阿茵思忖着,斟酌了用词之后才开了口。
“既然是领旨受赏,想来是费不了多少时间的,昨日听见姨母咳嗽,我用川贝枇杷合着雪梨熬了些甜汤,姨母喝上一碗吧,待会儿姨丈与浅曜哥哥回来了,我们再吃早饭。”
一边招呼着王婆子将提着的盒子在桌子上放好,亲手打开了盖子,用林嫂子拿来的小碗盛了一小碗甜汤,甜丝丝的味道便在正厅里散开了。
本来就天干物燥,李夫人又因为担心李浅曜的安全而着急上火,吹了点风更觉得嗓子生痒,本来想着多喝点水就过去了,却没想到自己相公儿子都没察觉到的事情,竟被这个昨天自己就没给好眼色的丫头察觉了,还大清早的就熬了清咳化痰的甜汤来。
李夫人没忍住瞧了瞧阿茵的脸,小丫头大概是因为在外面吹了冷风,脸色有些泛白,仔细的将甜汤盛在碗里,煮的透明的雪梨上点缀着几颗殷红的枸杞,看起来格外的美味,越发觉得嗓子发痒了。
李夫人心里有些触动,她和夫君在王妃面前发下过毒誓,即便是自己豁出去这条命也绝不能让李浅曜受到丁点损伤。这些年也因为要照顾李浅曜的缘故,她和李博从未考虑过要一个自己的孩子,全心全意的扑在打点生意和培养李浅曜上。既不能让他考取科举忠心西梁国皇帝,太过于光芒外露招惹是非,又得要他文武全才日后才好回归东羌国,这些年他们也算是费尽心血了。男孩子总是不如女儿贴心,再加上李浅曜实际上算是他们的主子,即便是心里把他当做亲生儿子,李博也会为了日后时长提点她,这是小主子。
“那就尝尝吧。”
虽然语气中也并未有多少情绪,但是愿意尝尝,在阿茵看来已经是极大地进度了,若是李夫人真的是尖酸刻薄的人,这一碗汤直接泼到地上,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也只能受着。
她亲自捧了碗盏递到李夫人手中。
李夫人闻了闻瓷碗中的甜汤,一股清香的味道沁入到呼吸中,一点也不甜腻,是刚刚好的程度,脸上露出些笑意模样来。
“坐下一同喝些吧,他们领旨也得一会儿呢。”
阿茵福了福身子,给自己也盛了一碗,挨着李夫人坐下了,又抬头看着林嫂子笑笑。
“林妈妈也喝些吧。”
“表小姐说笑了,老奴在一边伺候着。”
李夫人看着阿茵低下头乖巧喝汤的模样,心里觉得熨帖许多。这小丫头能这么让浅曜喜欢,看来的确是有过人之处的,在家里不骄不躁也不卑不亢,对着自己和老爷很尊敬,举手投足间礼仪都很得体,但也从不会因此显得怯懦。而对着家里的下人,也不因为浅曜对于她的偏爱而骄纵,彩月是个实心眼的丫头,因为她母亲娇惯的缘故,其实不太好相处的,这丫头却没用多久就让彩月跟在她身后唯首是瞻。
只是怕聪明太过,日后生出事端来。
心里就越发坚定了要自己亲自调教这丫头,这样聪明的丫头在李浅曜身边,一定要全心全意的为着浅曜好才行。
因此拿起帕子擦了擦嘴,朝着林嫂子点点头。
“筠茉这甜汤做的不错,你也尝尝吧。”
林嫂子这才动手给自己也盛了一碗,并不坐下,只站在一边用勺子尝了一口。
“表小姐手艺确实不错。”
“是呢,浅曜这么大的时候只顾着上树扒知了,哪里这么体贴过。”
林嫂子跟随李夫人多年,但从语气便能了解李夫人心中所想,赶紧放下手中的碗盏奉承她。
“夫人这是说的哪里的话呢,我们少爷自从就聪慧过人,十岁的时候都能在猎场弯弓射箭了,还给您射了银狐回来,您做了件猩红的银狐镶边的斗篷,每年初雪了都拿出来穿呢。”
“就你会说嘴。”
李夫人抬起手来虚指着林嫂子,眼睛里的笑意却半点也化不开。
李家是很好的人家,阿茵想,母慈子孝,李老爷也没有任何妾室,一家三口主人人口简单,仆人们也大都老实听话没什么坏心思,这样的家庭,即便受些冷遇,终究也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大事情。
“是呢,浅曜哥哥对姨母向来是极敬爱的。”
“趁热把甜汤喝了,等会儿他们办完正事再摆饭。”
阿茵在早饭桌上听了赏赐的内容,果然是为着温泉庄子上的事情,圣人对于此次三皇子造反极为震怒,本朝没有弑杀亲子的先例,被冠上谋逆之罪的三皇子被剃了发送往皇陵守墓,而随着他造反的人则没有这点的庇佑,一个个都判了午门斩首,几个将领更是株连九族。而三皇子府的亲眷,除了在这场叛乱刚开始时就丢了命的,其他全部流放边疆,永世不得归京。这样一来,太子被圈禁,三皇子去守皇陵,唯一剩下的二皇子便立刻安静下来,他此刻不争便是争,只要安安稳稳的不横生枝节,这皇位便是他的囊中物了。
而李浅曜此次的表现,则被圣人的亲兵承保上去,说是追讨流兵有功。实际上李浅曜自己也说了,在山上庄子上封堵流兵的,乃是魏老尚书。只是魏老尚书早就已经淡泊名利,也没有搬离温泉庄子的打算,因此这功劳就全部归在了李浅曜头上。圣人为了显示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君威,此番赏赐极为厚重。黄金千两,骏马两匹,更有布匹、书画、器具不等,全都敲锣打鼓的送到了李府来,还说李浅曜身为百姓能解君忧,要他明日进宫谢恩呢。
这在他人,那是无与伦比的荣耀,可显然得到这些荣耀的人,倒是对那两批来自于罗织国的骏马更有兴趣,赏赐的东西还是李夫人叫人搬进来李浅曜的院子,李浅曜自己只去马棚里瞧了那两匹马。
“那骏马极好,四肢强健,毛色又亮,一看就是品相极好的战马,若不是因为这次的缘故,就是有银子也买不来这样的好马。”
手上拿着绣框仔细的勾着边的阿茵看着他这幅兴高采烈的样子,不由得也抿嘴一笑。
“是了,这话进了门已经说了好几遍了,这里人人都知道你得了骏马。”
“我去瞧了,一匹还没长大,你跟它多接触接触,日后就送给你。”
“舍得呀?”
“那怎么不舍得,两匹都给你也行呀。”
阿茵手里的绣花针又不小心戳到了自己的手指上,有些泄气的放下了手里的绣框,朝着打算嘲笑她的李浅曜露出无辜的目光来。
“那么多其他赏赐,也没去瞧瞧?”
“没瞧,娘叫我自己收着,林萧正带着人登记造册呢,册子造好了,放你这儿来。”
“你自己收着,我才不管你的东西呢。”
“为娘让你站着不高兴了?”
阿茵摇摇头。
李浅曜却一本正经的把一柄钥匙放在她手边。
“你替我拿着我最放心,娘的事情你也别放在心上,日子久了她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就不会这样了。库房的钥匙让你收着,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阿茵就起了好奇心,她以为李浅曜只是为了安慰她,没成想对方还打算一本正经的给她一个理由来,而且还真的是个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