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仅剩下李博与施文苑,还有一边林嫂子伺候着茶水,额头上戴着抹额的施文苑靠在软垫上,眼泪还是不住的向下掉。
“怎么会呢,王妃身子一向是好的,怎么会突然得了急病过世呢,你再把王爷的信给我看看......”
信早在两个人看过之后就立即烧了,王爷的字迹他们两个人再清楚不过绝不会认错,即便想要怀疑江淮有什么其他的阴谋,也在看到王爷的信之后不得不相信这就是真相,与王爷郎情妾意待他们这些下人,温和的王妃确实已经故去。
李博长长的叹了口气,坐在床边将施文苑搂在自己的怀里。
“早些年传信回来的时候便说过王妃殿下郁结不发,江淮和王爷的心里都说这一次是有急病,胎易开得药没吃上两付便撒手人寰。”
这些话施文苑自己也在信上看过,可她还是无法相信当年郑重地将小皇子交到他手里的王妃殿下就这样故去了,甚至没来得及认回自己的儿子,没多看他一眼。
刚刚止住的眼泪就又落了下来,用手怕捂住自己的嘴,不住地念叨。
“你说这是图什么啊,自己的亲生儿子送到这敌国来,十几年都见不上一面,西梁与我们上百年来都各自为政,这样的局面持续下去有何不可,要落得骨肉分离的局面……”
兴许女子的心总是软一些,施文苑这么多年生活在西梁,看着李浅曜那张与王爷和王妃殿下相似的脸便不住的这样想。本来一家三口生活在一处,该是多么幸福美满的生活。偏偏圣上与王爷有着要吞并西梁国的野心,为了保存自己的实力也为了刺探敌情,竟能忍心将自己的亲生儿子送到敌国。
“休得胡说!”
李博这些年追随着王爷,对于东羌国的大事十分上心,也将这当做自己毕生的使命。哪怕是有朝一日他死了,也绝不后悔自己带着王爷的嘱托来到西梁国做这一次探子。
只是施文苑现在伤心过度又怀着身孕,也实在不是要一本正经的讲道理说正事的时候,李博叹了口气,从床边站起身来吩咐林嫂子好生照顾夫人莫要出什么差错。
“我去和江淮商量些事情,你莫要太伤心,就是因为王妃故去了我们才更要坚定自己的信念,这些年都忍得,浅曜还有三年就满18岁了,届时我们便可以遵守约定把他的身世告诉他,他也能替王妃上一炷香。日后,等他继承了王爷的位置,等我们东羌的铁骑踏入西梁的国土,才算不枉费了王妃着一番心血。”
李博一番话说的掷地有声,让施文苑听起来却只觉得心寒。她在西梁这些年,看着西梁的百姓们生活美满安居乐业,若是真的有李博嘴里的这一场战争,又会有多少生灵涂炭?
只是她与李博是夫妻,所以她比任何人都懂李博内心的想法,去争一时的口舌之快毫无意义。
虽是已经日落多时,但阿茵毫无睡意,便与李浅曜两个人对着灯盏,各捧着一本书读。今日虽与白湘湘闹得不怎么愉快,但整场宴会办的妥当又认识了嘴直口快的左二小姐,还将左二小姐救下的那个两岁多的小丫鬟留在了府里,算是不错的一天。
可谁能想到到了晚上突生异变,本来李夫人时隔多有孕本该是值得庆贺的事情,可是老爷夫人两个人都只说故友离世,看起来伤心的很,满府上下也都不敢为了这喜事庆贺。
“我看着姨母脸色极差,伤心的很,虽说是故人离世,只是她如今怀有身孕,若是伤心过度伤了身子可怎么好?”
阿茵手里的书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她一想到她们离开时姨母脸上极差的神色,半点血色没有就忍不住担心。怀是夫人本就受不得惊吓和情绪起伏,况且姨母时隔多年才开怀,若是有些什么闪失可就是大事了。
“你可知道这位故人是谁?”
李浅曜也放下了手里的书,茫然地摇了摇头。
“我自己有时候也疑惑,我爹娘似乎在远处有些亲戚朋友,我从未见过他们,爹娘也不主动提起,只偶尔聊天时会提及一二,明明神色里透露着怀念却又不肯多说什么。想来这位故人,也是那远方的朋友之一吧。”
李家人口简单,向上推一辈人口也简单,小时候李浅曜还会觉得是自己想的太多了,可慢慢他就发现爹娘总是会有意无意的露出些怀念的神色,可怀念的都是些他从未有过记忆的人或物。像是这次说的这位意外离世的故友。他自己半点记忆没有,他的母亲却言之凿凿的说着这位故人与他的关系。
“想来是幼年时的朋友吧,因为年少单纯,感情就比旁的人深厚一些。母亲现在怀了身孕,也会顾念自己的身子,过些日子就好了。”
“小姐,左二小姐救的那个小丫头醒了,吃过药也包扎了伤口,说想见您。”
左二小姐救回的这个丫头是两个月前刚被人牙子卖给了戏班子的,如今已经上好了乐籍,将军府下属的仆人都要过过官面儿,身在乐籍的小戏子是无法带回府里的。阿茵看着这小丫头可怜,也不忍心她再跟着她那个戏班子回去,便答应了左怜把人留在了府邸里。本是想等着客人都散了之后找机会在李夫人面前报备的,出了这一茬子事情之后也没了这个机会,只能等过几日再说。
“她才挨了打身子弱,过几日再说吧。”
彩月摇摇头,转述了小丫头自己的话。
“我也是这么跟他说的,可那小丫头说小姐是她的救命恩人,只要还有口气能走路就该来拜拜小姐。”
李浅曜和阿茵的脸上都露出震惊的神色来,没想到一个被卖身的才两三岁的小戏子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看来就是冲着这份骨气也得见一见了。
王婆子很快就把小丫头带了进来,换上了府里棉布做的衣服的小丫头此时才能看得清楚容貌,阿茵自己都眼前一亮,身量这么小的小丫头都能看出她浓眉大眼的,五官极为出众,怪不得一个瘦弱的小丫头能卖出二两价钱来。
想来王婆子是跟戏班子的人打听过,这会儿便在两个人跟前卖巧。
“奴婢问过戏班子的人了,这小丫头乃是罗织国人,人贩子看上她长得好看拐了来,二两银子卖给了戏班子。也因为长得好,那戏班子的婆子便起了坏心思,想趁着宴会把她推荐给什么达官贵人,小丫头不肯,这才闹了起来的。”
李浅曜仔细的看了看面前这小丫头的脸,京城中的达官贵人有些古怪癖好的他也听过,这么漂亮的小丫头调教好了卖上几十上百两银子都不出奇。若不是左二小姐先举着鞭子威吓,恐怕一百两都买不回来。也幸亏左怜出手相救,阿茵又看她可怜愿意收留她,否则再倔的小丫头又怎么倔得起,到底会让人送到那恶魔窟去。
阿茵想得没这么多,她只看这小丫头瘦瘦弱弱,行礼的姿势却一丝不苟,心里就觉得酸涩的不得了。
“快起来吧,你身上伤还没好,再歇几日也是行的。”
堂下的小丫头腰背挺得直直的跪在那里不肯起来,又给他们磕了个头。
“小姐只要能给我一口饭吃,我什么都能干,只是别叫我回去了。”
一提起戏班子,小丫头的身体就瑟缩一下,看起来是怕极了。阿茵赶紧站起来,把小丫头扶起来,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怜姐姐既救了你,又托付我照顾你,日后便不会少了你的饭食。我且问你可记得自己的名字,家在何处,亦或是双亲的名字,也好让我们帮你找到你的爹娘。”
阿茵想着既是人贩子拐来的,费些功夫兴许总能找到这小丫头的爹娘——她是个没爹娘的人,知道这是什么苦日子。
“是了,你若记得家里人的情况,替你找到你家里人,也好替你消了乐籍,若不然……”
乐籍乃是贱籍,被卖入贱籍,非过五代不能消,哪怕是天皇老子也得遵照律例,只有找到这小丫头的家里人,才能脱了乐籍。
可小丫头只在二人期待的目光里,茫然的摇了摇头。
想来也是,罗织国与京城隔着万水千山,人贩子也是通过买卖将这些小孩子卖到异地,就是为了防着家人找回。
“罢了,阿茵,你就把她留在身边吧,日后若有缘便还能找回自己的家里人。”
李浅曜让阿茵起个名字,总不能日日小丫头小丫头的喊着,阿茵想了想,却说要等跟李夫人禀报过此事。一想也是,万一自己母亲再想左了,又是误会。
“白湘湘的事情,你别放在心上,我与她……与她是什么都没有的,这你可得相信我。”
阿茵先是愣了愣,才用帕子捂着嘴笑开了,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瞅着李浅曜。
“说什么傻话呢,快些去安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