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柳很快就亲自送来了近几年老烟庄的账簿,还带着她母亲一起来的,两个人都在一旁候着看阿茵看这些账簿,说是要是有什么问题了,也好方便阿茵问她们,不用人再传话。
付老板的手指刚放在账簿上,翠柳就笑吟吟的开了口。
“付老板,这点心都是刚刚才做好的,正好这会儿吃呢,您尝尝。”
一边说,一边指甲染着的红的手就已经端起了骨瓷碟子往付老板手上送,态度殷勤的很,眼底却没什么笑意。在场的都是聪明人,谁都懂她这姿态的意思,是不想付老板碰这些账簿呢。
若是没逍遥膏这一说,阿茵这会儿就会要翠柳退出去候着,等她看完了账簿再找她进来说话。看账簿这样的事情,自然是主家说了算,付老板是她的师父,又与李家交情匪浅,田庄的账簿给她看看虽不合规矩却也没什么大问题。只是看着翠柳这幅热络陪着小心,却其实有恃无恐的样子,阿茵就知道不能打草惊蛇。
留她们在这里多问两句话,兴许也确实能问出点什么来。
阿茵眼波流转间与付老板的目光相触,看到对方眼神里的暗示,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大家互相都在试探的阶段,自然又让对方觉得他们内部并没有多固若磐石才好讲话。
“付老板想是看账看习惯了,别人家的帐也不肯放过。”
阿茵一边笑着把第一本账簿拿来翻开一边说,余光里还留意着翠柳的神色。
“那倒也不是,以我与李老板的关系,翻这两本账册还没什么。”
阿茵故意装作神色一僵,翻开的账簿又合上了。
“我们刚来舟车劳顿的,这会儿先不看账簿了,也不耐烦看得太仔细,明天一早你们来我的房间,我们在一起对账。现在去见见佃户们吧。”
看着阿茵合上账簿的动作,翠柳脸上果然闪过了安心的神色。一个涉世未深的年轻大家小姐,不过就是管过家里厨房,在她这种混过江湖的人眼里实在算不上威胁。
阿茵也不管翠柳脸上得意的神色,仿佛什么都瞧不见一样的,自顾自的起了身。
“付老板是客人,就不劳烦一起去了,翠柳带路吧。”
一是要让翠柳觉得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并不融洽,二也是要给付老板腾出时间来了解看看究竟这庄子上有什么藏着的秘密。
谢庄头的号召力在老烟庄中显然很好,阿茵由翠柳领着带着跟着自己来的家仆,到了住处的外面不远处佃户们已经整整齐齐的在外面排了队。阿茵扫了一眼过去,佃户们因为常年劳作身材都很结实,穿着的衣物也因收入不错,所以都没什么补丁。可她仔细去瞧,却发现有几个身材消瘦的不正常,脸色也极差,身上衣服也很破旧。
“这几个人是生了病?”
翠柳飞快地凑在她耳边解释。
“是生了重病,但不是传染病,田庄上的收成还算过得去,因此把他们留在了这里养病。感念主家恩德,他们才说要来亲自拜一拜。”
这几个人当中又有人咳嗽了几声,看着确实像生了重病的样子,阿茵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但猛地想起付老板也说,若是对于逍遥膏上瘾,时日久了也会形容枯槁。这几个男人看着都是壮年男人,怎么偏偏碰了巧都生了一样的病?
现在是要了解情况,而不是提出疑问的时候,阿茵点了点头接受了翠柳的解释,等大家都拜完之后,便一家一家的上来介绍,阿茵让彩月拿笔在一旁做记录。一遍点下来便发现这队伍与名单对不上,少了好几个人。
“这人去哪里了?”
想来是没想到阿茵准备齐全的,带了名单来谢庄头先是一愣,接着立刻就解释起来。
“表小姐不知道,庄家地里得留着人呢,明天便换他们来给您见礼。”
阿茵此趟来是代表了李夫人,但她只是施文苑的侄女,年纪轻立不住又不算是名正言顺,来之前便预想得到谢庄头并不会有多恭敬和尽心尽力。她刚到这儿的时候对方过于热络反而吓了她一跳,这会儿估计是觉得步步都按照他们的计划来了,觉得自己皮儿薄好说话,这才连借口都懒得编了。
又不是开锅烧水,锅边离不了人庄家地,即便是每日得有人去看看,也不会缺这一时半会儿,不过就是应付自己而已。
阿茵放下了手里的茶杯,看了也拿着笔的彩月。
“谢庄头这话可一五一十记下来了?”
彩月放下了手里的毛笔,乖巧的点了点头。
“都记着呢。”
阿茵便抬起头来,朝着谢庄头微微一笑,语气也清清淡淡的。
“我不懂的事情多,谢庄头说了什么我便记着回去好好琢磨一下,若有还是不懂的便去问姨母。”
谢庄头的脸色一下难看起来,朝着阿茵鞠了一躬。
“这话确实不是作假,庄子上还种着些草药都得精心打理,这几日天气说变就变,实在离不了人。”
阿茵端起茶盏吃了口茶,看着谢庄头紧绷起来的脸,还是不说话。
谢庄头这才意识到来到他庄子上这小丫头并不如他外表看起来软弱可欺,他随口应付一句话,就能被对方揪住话头一路问下去。但话已经说出口就不能轻易变了。
“哦,我还没来得及看账簿,所以也不知道这老烟庄里还种了中草药,是什么草药呀?”
阿茵慢条斯理的端着茶盏,狗急了还跳墙呢,更何况是人。在事情整体的调查清楚之前,他不能打草惊蛇,但总可以这样一点一点慢慢的收集到老烟庄背后都有些什么才好作出决定。
“是七味草,板根,还有一些其他杂的,都是些安神的药,最是娇贵不过了。”
阿茵这才点点头,笑着称赞了谢庄头,让对方不得不说出晚上晚饭前将没拿过去的草药的账簿也一并给她。
而带着这些东西在回到厢房里,把纸上写着的这几位草药给付老板看时,对方眉头紧锁。
“逍遥膏的成分确实是这几位草药,老烟加上几位安神的草药,再加些花瓣花粉,卖的最好的时候也分出三六九等来。若单说有这几位草药不奇怪,但再加上老烟庄此地的传法,他们确实有可能在偷偷的造逍遥膏。”
阿茵看着纸上写着的这几位草药,心里实在是想不明白。
“究竟是谁敢如此胆大包天,公然违抗律令,在此地种植老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