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茵到李府不过三四个月的功夫,李浅曜就已经完全适应了自己有了一个小表妹的生活。看着阿茵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好,已与普通的十岁左右的小姑娘看起来无意,那边计划着让阿茵每日早晨和自己一起去给母亲请安。
李浅曜能敏锐的察觉到自己的爹娘对于阿茵的到来是隐隐约约的有些抵触的,这也难怪任谁家的儿子,突然带回来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说要住到自己家里,又说不出个完整的前因后果来,能答应下来已经极不错了。比起他那些狐朋狗友怕极了自己的爹,李浅曜的爹向来对他的管束都不会非常严格,至少在李浅曜的记忆当中,他爹从来没动手打过他,这就已经足够让他那帮兄弟们羡慕了。
带阿茵回来前他是在心里打了几版腹稿的,还想过若是爹娘实在不同意,他就说这是黎末娘家那边的人,看在他与黎末的交情份上,兴许爹娘就同意了。
不过实际的情况比他预想的好得多,他只是说了这是自己的故人托自己照顾的小丫头,可能没了记忆,身子状况也不好,他的爹娘便没什么异议的让他把人留在了府里。如此一来,李浅曜的心里便觉得有些亏欠,一来是觉得爹娘待他宽松,二来不想因为自己的任性让小丫头在自己家中受委屈。
阿茵是个讨人喜欢的丫头,若是她经常在自己母亲面前走一走,父亲在外经商忙碌,常年都待在家中除了出门会友外便只有下人陪她说说话的母亲必定也会喜欢这个多出来的侄女。
李浅曜自己每日早晨是起得很早的,武师傅布置的功课都要早早起来打一套拳,等他这一套拳打完天光才渐渐亮起来。由林萧伺候着重新穿戴整齐之后,他大步踏进了小丫头的房间。看着外间里的丫鬟端着盆用过的水向外走,他才进了内间。
王婆子正站在梳妆台后拿着一只金钗在阿茵的头顶笔画,而小丫头微微的低着头用手帕捂着嘴打了一个哈欠。
“今日这一身鹅黄色在冬日里显得俏皮,金钗就不用了,换支白玉的吧。”
李浅曜在一旁的脚凳上坐下,便有机灵的丫鬟送上了茶盏,丫鬟机灵意味着阿茵能得到更好的照顾,李浅曜甚是满意地看了王婆一眼,自己母亲身边的人就是会调教人。
“阿茵还困呀?”
王婆子已经手脚利落的换了一只洁白无瑕的白玉簪子插在阿茵挽好的发髻上,素净的簪子衬得的人更娇嫩。
“表小姐昨日里描花样子睡得晚了些,不过今日请安便刚好能把这花样子拿去给夫人看。”
李浅曜看着小丫头低着头又用手帕捂住嘴打了个哈欠,虽则他想着让小丫头多跟母亲亲近亲近好讨她欢心,可看着一贯灵动娇憨的阿茵打不起精神来的样子又颇有些心疼。
“王婆也管着她点,天色越发短了每日便早早歇息吧。”
也不管王婆子有些拘谨的点头称是,李浅曜转头去逗阿茵。
“天再凉些便该下雪了,若是下了雪,我就带你去城外的温泉庄子,如何?”
阿茵自从醒来之后就一直在这个院子里呆着没踏出去过一步,一听要去温泉庄子上,眼睛便倏然亮了起来,像是瞧见了食物的小老鼠似的。
李浅曜想着母亲恐怕不会轻易答应,但总把小丫头拘在这府里也不是个办法,他还是提前敲敲边鼓的好。况且他总发现自己没办法抵御这小丫头的笑容,她明眉皓齿的一笑,自己就忍不住想讨她开心。
“浅曜哥哥,只有我们两个人去温泉庄子吗?”
梳妆完毕的小丫头转过身来,此前总是打扮的素净,如今穿上鹅黄色的衫子,灰鼠尾的围脖,显得更娇俏可爱。
“阿茵还想让别人来?”
小丫头皱了皱鼻子,像是被看破了心思似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浅曜哥哥总讲外面的事情,我也想见见。”
李浅曜最看不得她这副样子,便大包大揽的答应。
“成,到时候我把黎末叫上,他家里原先也有个你这么大的妹妹,上次桂花糕还是他给买的,你也管他叫黎末哥哥,他会喜欢你的。”
“好,那我们一言为定。”
小丫头像是很不放心的样子,朝着李浅曜勾起了小拇指。
“还怕我逗你呀,一准儿给你把人带到。”
李浅曜笑着勾住了小丫头的小指,别的人他如今不敢带到小丫头面前,黎末是他最信任的兄弟,自然是无碍的。
李夫人一向起得极早,这几日老爷出门办事不在家里,她每日清早醒来之后便也懒得早早起身,一向都是先靠在软榻上吃上杯茶,听着刘嫂子跟她讲讲家里的情况。
今日却有些不同,李夫人早早就收拾妥帖在书房里候着,无多时便有一个穿的极平常的男子走进来,不仔细听几乎听不到他落地的脚步声。书房里只有李夫人和刘嫂子两个人,其他的丫鬟也被指使的远远的,男子也并非从正门进来而是从院墙一侧趁人不备翻墙而入。
“李夫人,好久不见呀。”
来人看着三十岁上下,长相极为平常,若是在大路上遇见恐怕都记不住他的长相,只是一双眼睛当中透露出的凶狠,暴露出他身份的不寻常来。此刻在书房中站定之后,颇不正经的行了个礼。
“江大人,我怎么可担得起您一声夫人,怎么是您来了?”
江淮其人,乃是东羌国皇帝身边的贴身侍卫,很得皇帝信任的亲信。若论起官职辈分来,在皇帝还没继承皇位前,李博与江淮也不分上下,平日里两府间的下人亲近互相也都有来往。但江淮的主子当了皇帝,身份自然也水涨船高,即便兄弟二人依旧相互扶持,作为王爷的手下,李博和施文苑依旧恪守了自己的本分对待江淮也越发恭敬起来。
江淮嘴里说着不敢,眼里却透露出几分满意来,在施文苑的恭敬之下坐上了主位。
“王向明如今被王爷派以了其他任务,圣上对于西梁国越发势在必得,你们这些埋在西梁国的暗线也要渐渐动起来,之后都由我与你们联系。”
看着江淮将一块宫内的令牌摆放在桌上,施文苑不疑有他的点了点头,皇帝与王爷是感情极好的同胞兄弟,在国事上也向来是同进同退。在他们动身带着小王子来到西梁国的时候,便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什么。
“江大人,关于我这府上的小丫头阿茵,我也找人调查过,不过没得出什么有用的结论来,连是谁将这孩子交到浅曜手上的都没查到。方圆百余里内能查到年岁相同的姑娘家都对了名号,都不像是,按时间来看其实我是有些怀疑这是沈家的……”
江淮转着茶盏发出了一丝冷笑。
“怎么,沈家的事是我亲自动的手,你这是要怀疑我办事不力了?”
施文苑没想到他反应这样强烈,赶紧陪笑着摇头。
“这怎么会呢,只是我一个妇道人家总是要多担心些,王爷将独子交到我手上,我总不能放什么危险的人在他身边。”
江淮这才脸色好了些,放下了茶盏,语气比刚刚少了几分生硬。
“至少我能保证这不会是沈家的小姐,药是我亲自下在酒里的,我的人是在确认沈家人人都昏迷,沈家大火彻底烧起来之后才离开沈家,且在附近确信了没人真的深入火场救火。一个小姑娘,如何逃得出来?乱坟岗里的尸首也一一检查了,是有个十岁左右一身绫罗绸缎的小丫头,乱坟岗里的尸首还能复活了不成?”
话虽不怎么中听,但这样总算让施文苑心安了不少。
“江大人办事自然是无比妥帖的,是我自己多心了。”
江淮摆摆手,不欲在这件事情上继续纠缠。
“我这次亲自来,一则是给你们带个消息,二则也是要让你们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若这仗真打起来,你们李家如今积攒的财富就能成为现成的军饷,我们不仅要打下西梁国的国土,还要真正的实现复国,这可是件千古留名的大事,你们可别出什么差错。”
“这是自然,我们都懂自己的本分。”
这些年来从王爷那里得到的命令都是不要露出马脚,安稳的过自己的生活,施文苑甚至一度都觉得他们已经被东羌国放弃。如今听江淮这样讲,她才总算松了口气——她得让李浅曜光明正大地恢复自己的身份,若是再加上复国功臣这样的筹码,浅曜的下半生便能安安稳稳的度过。
“至于你说的那个小丫头,我倒觉得如今你们少爷的身份不便定亲,这小丫头的身份便能说道说道,商贾人家家里养个童养媳也不奇怪。”
这话就说的施文苑皱起眉头来,李浅曜的亲事是她心头的一块伤,她不愿意折损小王子的身份才迟迟不与他定亲。这小丫头连出自谁家都不知道,又有什么资格能与李浅曜定亲。但江淮如今算是她的长官,她也不便生硬地拒绝。
“这事我还需要与王爷商议,看看王爷是什么样的意思,你也知道,这事不是我能做主的。”
“此事乃是圣上的意思,如今最首要的便是你们不能暴露身份,不要让人起疑心,难不成你还真想要给你们少爷娶个西梁国的贵族女子?”
施文苑紧皱着眉头,端详着江淮的表情。
“江大人,我想请问一句,圣上的意思是不要让人起疑心,还是想让我把这个丫头与浅曜做亲。”
“圣上自然没有非要逼你作亲,你也要明白,办事要办的周全才可。但此事你也放心,国中高门贵女与你们少爷年龄相配的,圣上也会留心,如今不过都是权宜之计而已。”
“好了,我在你这里也不便久留,今日便就到这里吧,此事你也与李大人商量商量。”
施文苑亲自将封了一千两银票的信封交到江淮手上,看到对方身形矫健的再次从大院当中消失,心头的不安却并没有减少半分。
“林嫂子,按说圣上派江淮来,说明事情进展顺利。可我怎么总是心里不安,觉得有些事要发生。”
林嫂子扶着施文苑从书房里回到了卧房,低声安慰自己的主子。
“圣上自然是比我们想的更细些,也是作为叔父怕少爷暴露身份,江大人不是也说了吗,等少爷回去了自然也会为他赢取高门贵女,如今只是权宜之计而已。况且我看着表小姐也极懂事,她才小小年纪,夫人多疼疼她,定然心里是向着我们少爷的。”
被林嫂子这样一番讲下来,李夫人才觉得心气平和了许多。
“今日浅曜不是要带她来请早安吗,去把我箱子里那对金虾须镯子拿来,权当是见面礼了。”
“哎,奴婢这就去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