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二姑姑家搬了家,搬到了新桥更北面。司机大哥将她放在新桥附近下车,她走在桥上,眺望过去,是一片荒荒凉凉的稻田,黄色的稻草,浸黑的泥土上长着青草,顽强的生命从来不会因为外部环境而改变自我生命力,郁葱坚强。
步行了十来分钟,来到了二姑姑家自建房的门前。这是一栋五层楼的房子,房子背后还有栋两层的洋房,宴请客人就在那洋房里。
她看到自家的车停在了旁边的临时停车位上,内心毫无波澜,反正双管齐下对她而言,以前没用,现在也是没用的。
刚刚走在桥上时,她给母上大人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已经到镇上了,正在走过来。可这会儿,大门前没见亲爱的母亲大人的身影,可以得知里面等待着她的不一定是个相亲局。依照以往的经验,每当二姑姑意图为她介绍相亲对象时,她的母上必然会暗地里给她提示,这会儿连个人影也没见着,她的心更加的安定了。
即使里面不幸的还是个相亲局,也不意外,只能归罪到自己早上大约是真的触碰到母上的逆鳞。长辈要开你玩笑,也要接着不是?反正不会有比相亲更糟糕的事情了。
心下安定,她大步踏前,从敞开着的大门走了进去。屋里坐着几个姑丈那边的亲戚,有几个年长的长辈倒是认识的,她向来是个乖乖女,见到长辈自然而然地打了声招呼,从善如流地说着新年祝词。长辈们个个笑得眉开眼笑,慈祥不已。
辞别长辈,熟门熟路地找到后方厨房外忙着的爸爸。家里一直是爸爸做饭,妈妈做其他家务,她吃着爸爸的饭长大,过年过节更是爸爸忙碌的时候,他来到自家姐姐家,总是要帮一帮忙,尽管姑丈觉得不好意思,但二姑姑大手一挥,姑丈也不再说什么客气的话语,两家人更亲,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的也过了十几年。
“爸。”她喊。
谭爸爸闻言抬头看了眼,手下不停忙碌,头往里屋侧,“回来了?去陪陪你二姑姑。”
“哦。”
她鼓着嘴巴,认命地朝里面走去。
还没走近便听到了她表哥张清越不耐烦的声音:“妈,这么多亲戚呢。给你儿子留点面子。”
二姑姑独特的声音传来,不大的声响却很有威严:“你也敢嫌丢脸。想要面子的话怎么不带个女朋友回来,你看看在场的叔父姑妈们,哪个不是抱孙的抱孙,操办小辈婚事的操办,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说完这话,在场的长辈们七嘴八舌的,有在劝二姑姑的,有在调侃表哥的,好不热闹。
她乐得看热闹,矗立在门外,也不进去。
张清越不耐烦到了极点,这群长辈,说好听点是在为他说话,不好听点就是根本是和他妈一样的路子,都变着法子劝婚,烦不烦啊。
儿孙自有儿孙福这话,是谁发明的?
他摆弄着手机,听着耳边聒噪的话语声,抬眼看向他那自找苦恼的妈,正想开口再打击打击这位操劳过度的女人,余光却瞟到有人站在门外,下意识看去时,谭桃已经躲无可躲,见她一脸讨好的笑容,他心下冷笑,装作才发现她似的惊呼:“哇谭桃,好久不见,变美了啊。”
谭桃心里骂妈卖批,好久不见你个头,前天才来过她家探亲。果然兄妹是用来相互卖的。
她乖巧地走进去,皮笑肉不笑地对张清越说:“好久不见吗?前天才见过。”
张清越不管她的臭脸色,起身摁住她坐在他原本的位置,“陪陪长辈说说话。来这么晚,是来洗碗的吗?妈,舅妈,我有事找阿九谈,你们先聊,我一会儿回来。”
说完脚下生风地逃出门去。
谭桃看着消失在门外的衣角咬牙切齿:既然你做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礼尚往来她还是懂得的。
收拾情绪,她垂眸乖巧地给各位长辈问好。例行问好过后,二姑姑拉起她的手,有些责怪:“怎么不戴姑姑送你的围巾?”
啊?她低头看了眼灰色格子的围巾,昨天出门急,随便拿了条就出门了。年初二二姑姑特意送给她的红色围巾,试戴了一次便放回去没有再动,她心思千百转,怎么也没想到二姑姑会注意到这点。
母上给她解围:“你不懂了吧,这在年轻人中间,这叫搭配。每天的穿着都得精心打扮,要不然都不敢出门。”
昨天出门急母上是看在眼里的,没想到随口说瞎话也是信手拈来。不得了,她的妈妈。
顺应母上的话尾,谭桃点头,“二姑姑送的围巾这身衣服搭配不起。下次我找身好行头,一定戴上它。”
“你这孩子,怎么穿都好看。谁敢说不搭。”二姑姑嗔怒。
这话听得谭桃汗颜,这夸自家孩子还是跟夸别人是不一样的,夸奖的话随口就来,也不参考实际。
“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没有男朋友。”她母上在一旁幽幽道。
谭桃微张嘴巴,眼神不善地看向谭妈妈,还没说什么,二姑姑率先出击:“小桃,你妈妈说你昨晚去同学聚会了。有没有哪个男同学是你喜欢的啊?”
她苦笑:“二姑姑,真没有。你别听我妈的,她在生我气呢。”
“生什么气?”二姑姑好奇回看弟媳一眼,而后整理了下谭桃的头发,“小桃,二姑姑一直很忧心你和你表哥啊,尤其是你。这女孩不比男孩,我们没有偏见,但是你看这社会上,对女人公平的地方多么。你们年青,很多思想姑姑是跟不上了,可我也知道,你们中间流行一些词语,什么,那叫什么来着?哦对,剩女。你看,年纪大点的女生没婚嫁没对象,就被你们这些年轻人冠上这样的绰号,你可有听过剩男一说?你们一辈都这样看待问题了,姑姑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俗话说——男人三十一枝花,女人三十烂茶渣。你今年要28了吧,诶!姑姑这一想,每晚都睡不安稳啊。”
谭桃眨眨眼,再眨眨眼,她拉过二姑姑的手,宽慰她:“二姑姑,这处对象跟结婚吧,得看缘分。缘分未到,我也无可奈何。你别想太多,我会留意身边人的。遇到合适的,不用你和我妈操心,我就是拖,也会把他拖回来给你们过目的。嗯!姑姑,别皱眉了。”
旁边的长辈也张口为她说话,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世界,他们这些长辈管不来也管不了,小心关心适得其反。
二姑姑方才舒展眉头,叹了口气,“你留意些,我也留意些。到时候让你相亲别着急拒绝,先看看,再不合适姑姑我也就歇一段时间,碰到好人选再联系你。”
谭桃心里苦笑,早知道是这种结果,她也不挣扎不反驳,只乖乖的说了声好。
午饭备好了,二姑姑作为主人,前去布置场位摆桌。谭妈妈落在背后和谭桃闲嗑瓜子。谭桃看了一眼若无其事的母上,哼了一声。
谭妈妈抽空回望她,“又不是我让你去相亲,你冲我哼什么。”
“你怎么想的我知道。”
谭妈妈又抓起一把瓜子,“你妈是个好人。”
谭桃咬牙切齿,到了嘴边的话语吞咽了下去,心思一转,“你帮我个忙,我就不生你气了。”
谭妈妈怪道:“刚刚不是说我生气的吗?怎么是你生我的气了,我干什么了?”
谭桃被气笑:“要不是你左右拾掇我二姑姑,她会这么一直热衷给我安排相亲吗?”
“你冤枉好人了。”
“哼。谁电话里说谁谁谁是我家大人来着?反正这忙你不帮也得帮。”
谭妈妈放下瓜子,“你这孩子。说不过就耍赖,像极了你爸。说吧,什么忙?”
谭桃依偎过去,惹得谭妈妈一阵颤抖,“帮我表哥也找找相亲对象。最好频繁些,什么远方亲戚朋友的女儿啊都行,接下来几天别让他闲。”
谭妈妈点了点她的小脑壳,“行啊。懂得祸水东引了。不错不错,你就该生你表哥的气,没事,敢惹你,妈妈帮你收拾他。”
谭桃假笑:“嗯嗯嗯。和我二姑姑一起收拾他,狠狠的。”
大的她惹不起,小的还不好惹吗?张清越,让你好久不见。
谭妈妈敷衍地连声说好好好。她伸手摸了摸女儿的秀发,不在意地问:“怎么剪成这样了?”
谭桃浑身一僵,装作自然地起身,语气轻松地问:“怎么,不好看吗?”
谭妈妈打量了她一眼,点头:“还行。”
前头屋里传来喊吃饭的声音,谭妈妈放下瓜子,径自走了出去。谭桃慢吞吞跟在她的背后,一脸的风淡云轻,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