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黄律师!”
一个年轻的男人不知哪里冒了出来,突然朝他们跑来,殷勤熟练地接过黄迈伦的行李。
谭桃一脸问号,他是律师?
这么一身的桀骜不驯……老话诚不欺她,断断不可以貌取人啊!
不及她多想,黄迈伦与对方低语两句后,转而对她歉意一笑:“抱歉,我有事先走一步。有时间再联络。”
谭桃拉着行李回到“商羽音乐琴行”不过花费了几分钟。大门还挂着“新春佳节,本店休息至元宵节后。恭祝大家新春快乐,阖家幸福!”
门却是没上锁的。
她轻易推开门,将行李放在一楼店面,四周找不见人,便转身上了二楼。
二楼开辟出两处空间,一面是小小的练习室,另一面则是休息室。
她直接走近休息室,站在门口,开口询问:“师姐,你在里面吗?”
“我在。进来吧。”一道颇具辨别性的低哑嗓音从里传出,雌雄难辨。
刚推开门,一股浓郁的烟味呛得她直咳嗽。
“咳咳咳……”她忍受着不适,走进去,赶紧将窗户全部打开,拿出空气清新剂喷了喷,做完一切,她才看向“罪魁祸首”。
“师姐,你又糟蹋自己了!”她不禁又是责怪又是心疼的。
吴樱不在乎地笑了笑,姿势舒适地半躺着沙发上,手指的烟还没举到嘴边,就被谭桃抢夺了过去,掐灭在烟灰缸。
她无所谓地伸伸腰:“小桃桃,太不可爱了。”
谭桃接了杯清水递给她,很没好气地说道:“可爱是个什么东西?我宁愿不要!”
看着吴樱慢慢喝着水,她方才开口问:“发生什么事了?”
吴樱斜睨她一眼:“我很不正常吗?”
谭桃果断点头。
岂止不正常,简直像换了个人设似的。不是没有见过师姐含烟吐雾,只是突然从两个月前开始,师姐每隔一段时间总是将自己锁在休息室或她自己的房子里,不肯见人,经常一个人在房里吞云吐雾,看起来在忧烦着什么事情的样子。
吴樱拿过脚边的吉他,看似随意地拨动琴弦,指尖流音,熟悉的前奏响起,谭桃轻轻坐落在沙发上。
师姐缓缓有感染力的歌声在狭小的空间响起:
“蝴蝶眨几次眼睛才学会飞行
夜空洒满了星星但几颗会落地
我飞行但你坠落之际
很靠近还听见呼吸
对不起我却没捉紧你
你不知道我为什麽离开你
我坚持不能说放任你哭泣
你的泪滴像倾盆大雨
碎了满地在心里清晰……”
一首《你不知道的事》弹唱完,吴樱放下吉他,拿起水杯喝水时,眼神触及谭桃,被吓得连连咳嗽,像是刚看到她人在这儿一样,“咳咳咳!小桃桃,啥时候回来的啊?”
谭桃一脸难以言表地盯着吴樱,颇为头疼:“师姐,别闹!”
吴樱摇摇头:“你果真不可爱了。唉!”
“师姐!”
“知道知道!开玩笑呢。瞧你急得那样。既然回来了,你看店吧。对了,小臭臭有东西给你,在一楼密码柜里,你自己去看。”
“师姐,你去哪儿?”
谭桃跟着吴樱下楼,见她在一楼桌子上拿起外套就往外走,便急急问道。
吴樱不作停留地走了出去,挥挥手,“公司有事,你自己看着办。”
谭桃站在门口看着消失在马路对面处的身影,紧皱着眉头。
店门正对着的一棵棵高大挺拔的木棉花树橙红如夕,她叹了口气,转身进店。
回到公寓时已经是晚上七点的事情了。
将行李归置好,点了外卖,等待期间顺便洗了澡,等吃完晚饭,时钟走到了八点半。
她拿出师兄留给她的信件,摊在桌上,认认真真地复看一遍。
上面意思大概是说在她休假回家的第二天,他和师姐做了个决定,准备新春回来开设几节吉他教学网课。
这原本也不是什么需要特意知会她的事情,这些网课他们自从申请到了资格后,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招生。但有一点不同的是,之前授课的人一般不是师兄就是他们外聘来的几个音乐上的好朋友,她只在琴行里教过一些初学者,在网络上直播教学还未曾试过。
他们的决定很不幸的,包括了让她来教学进阶班的红勾勾。
“我不行的。”她打电话直接跟师兄唐君项说。
师兄不知道待在哪个温柔乡里,透过话筒传来的一阵又一阵欢笑女声,谭桃很是鄙视他偷懒的行为。
唐君项一点也不觉得她不行,“互动方式变了而已。你先试试。”
她还想反驳,“师兄,我……”
唐君项截断她的话头:“桃桃,资料呢,小丽已经准备好了,就在电脑桌面的文件夹里,你根据你的教学进度方式做课件,我正月十六回来,就要着手开始准备宣传了。你不要担心露脸,你又不是长得很过不去,是吧。师兄这边还有事,先挂了哈。师兄看好你哟,加油!”
小丽是他们店里的镇店之宝之一,主要负责他们琴行的宣传编辑。他们店里的微信公众号以及网店设计都是由她独自完成。
小丽准备的资料,她看了一眼,贴心的小丽将她线下教学的大纲都给整理好了,她只需稍做修改调整,前前后后又检查了一遍才作罢。
既来之则安之吧。
回来Y市已经过去了两天,黄迈伦说的“再联络”再无下文。赵欢也已完成在山村的调研,这一晚是她待在那边的最后一晚。
最后去到的村庄基础设施比较好,手机信号不再断断续续的,通网后的赵欢接连在好友圈狂发动态,令人烦不胜烦。
赵欢轻快地跟她在电话里说着趣事怪闻。
“你说怪不怪?那老伯家的老牛被偷了之后,老伯竟然不悲不痛的,他说他家的牛被偷惯了,一来二去懂得了挣脱,第二天肯定会自己回来。我和主任原本都不信,嘿,第二天起来,果然看到那傻牛居然真的就自己回来了!我都惊呆了,你说那牛会不会已经成精了啊?”
“你成精了之后还会自己跑回去种田耕地吗?”
“这……不跑回来命就没了呀!耕地算什么,原本就是工作。”
谭桃挑眉,“哦。所以你逃出来了之后不会自己远走高飞的,只会忠心耿耿地做耕地卫士的。然后被偷又逃脱,好一个良性循环。”
赵欢一听话不对,朝着手机嚷嚷:“什么我啊,说的是牛。”
“说的就是你!什么时候回来?”
“嘿嘿,不是都跟你说了嘛,明天回去。”
“那你尽快回台里交接好工作,我们争取明晚一起吃个饭。”
“得嘞!全听姑奶奶您的。”
谭桃这下心才定下来,语气也变得温柔:“你说你,也不好好为自己打算。本来轮不到的工作,硬是逞强揽了下来。收视率怎么样啊?”
赵欢毕业后直接进的Y市电视台工作,兢兢业业工作了三年才混到了编导副手。他们台里新春期间要策划一档留守儿童家庭的关爱栏目,需要人手跟着市妇联以及志愿体公益组织深入山村慰问采访记录,原本安排的名单上没有她的,她却向顶头上司打了申请,等所有事尘埃落定之后才告知谭桃。
赵欢高二那年父母因交通意外不幸逝去,从少不更事的年纪起便懂得寄人篱下的苦楚。她也是那会儿正式认识的赵欢,两人变成好闺蜜的路途一点也不平坦,正是因为这份不平坦,她们才成了彼此生活中浓墨淡彩的一笔。
本来她们约好今年去她家过年的,可想而知,得知消息后,谭桃当时被震惊成什么样。
是又恼又怒,又忧又愁的。
赵欢听出了闺蜜话语中的关切,她故作深沉:“拜托!我们栏目是有高度的栏目,收视率什么的根本不care好吗!节目影响的深度才是我们追求的。你不知道,年三十,节目播出的第一天,我们就收到了许多善款,用来慰问这里的单寡老人跟小孩子们,一起来的还有许多善长人翁写的亲笔信,其中一期节目我们读了这些信,不知道感动了多少人!连我的男神都亲自给我发来加油鼓劲的信息!!啊啊啊!太不可思议了!”
本来谭桃听着挺感动的,可听着听着,画风怎么就偏了呢……
谭桃自沙发上坐直身:“你和你男神有联络?”
那她干嘛要费尽心思,拉下老脸去接近他要微信?虽然不是她主动开口要的……但有差别吗?
“当然!他可是我台之光,新闻直播的救星,不仅颜好,而且有才,声音很巨他喵的苏!!简直就是人间仙子!”
“你先等等,我捋一捋……”谭桃打断她的花痴,思索:黄迈伦不是个律师吗,怎么转眼就去市电视台工作了呢,而且这傻妞居然将这事摁得这么严实,要不是刚刚说漏嘴,恐怕她还被一直蒙在鼓里呢。
“你确定你男神是你台之光?”
“嗯呐!”
“……好啊,好你个赵欢,啥时候黄迈伦跟你成同事你都不跟我讲,亏我前些天还费尽心思替你要了他的微信,我脸都丢光喽!”
赵欢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啊?我没跟他做同事啊。我都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谭桃没好气:“刚刚你自己说的!”
“没有啊,我一直说的是我的新晋男神潘宇辉,你又在说什么呢……等等,你刚刚说什么?你加了黄迈伦的微信?!”
搞了半天是个误会啊……
“……怎么还有个新晋男神啊……”谭桃郁闷。
“老公还能换呢,男神为什么不能有新晋的。你别岔开话题,你和他有什么故事,快快说给我听!”
叹服于赵欢的厚脸皮,她只好将飞机上偶遇到黄迈伦,后来两人同路坐了一程车的事情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末了,她幽幽地说道:“他一定觉得我是个憨憨。”
从被撞到的那刻起,她就是个憨憨。
“你笨呐!”赵欢点醒她,“我想要他的联络方式,我不会在群里加他吗?我又不是没试过,但他设置了不能通过群聊加他,我才没能成功窥屏的。”
谭桃笑得有气无力,“我谢谢你提醒啊。”
但晚了。
“你说他朋友圈里什么信息都没有,那他女朋友,那个刘然美呢,关于她的动态也没有吗?”赵欢好奇追问。
谭桃忍住喷她的欲望,“我说的应该是人话吧。我说的没有,那是关于一根草,一朵花,一只蚂蚁,一头傻牛都没有的没有。”
赵欢哈哈笑:“冷静冷静,你冷静。我错了,为了表达我的歉意,我正式地将我的曾经男神黄迈伦同学送赠给你当新晋男神。怎样,开心点了不?”
“去死!谁稀罕!”
“啊……谭谭,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一听她的语气就知道没好事发生。谭桃皱眉,“不会是你明天有事回不来吧,赵欢我跟你讲,你……”
“比这更糟糕!”赵欢打断她,轻飘飘的话透过电波,像是晴日里闷轰的雷,“和你好之前,我给黄迈伦写了封情书来着,很肉麻,现在我都不敢回想那些字句。”
“然后呢?”
赵欢如同本人站在她身边,对着她耳语般轻轻述说:“落款,我写的是,爱你的谭桃……”
空气像是凝滞了一样,半晌,谭桃大吼:“赵欢欢,我要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