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宁回到封妖谷时,没有见到先从小镇离去的林忆疏。
狐妖早已对他半死不活地回到封妖谷感到见怪不怪。于是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重伤在身的他采回来一些草药,安安静静地待在封妖谷里疗伤。好在他奇经八脉全部打通之后,身体内血气运作起来非比寻常,那几乎要了他小命的伤势很快就恢复了三四成。
第三天刚进行完呼吸吐纳,林忆疏像个没事的人一样主动找上了他:“今天是清明,你回去祭拜一下你的父母,顺便疏通经脉旁支,将通脉境完善。”
“清明?”魏宁呆了呆:“哦,好像是到了……”
林忆疏没有心思搭理他的后知后觉:“把通脉境完善之后,你再回来。”
在过去好几个月的时间里,魏宁几乎都是昼夜待在森林里修行通脉,所以对于林忆疏这个吩咐,他也没有提出异议。只是他在点头应承下来后,又接着问了个问题:“师父,我设计去抓鼠妖的那天晚上无意间遇到了那条银环蛇,是不是你吓唬住了它?”
“是。”
简简单单一个字,就让魏宁暗地里一阵感叹:“果然……那种吃人不吐骨头家伙又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放我走呢?”
这一次因为林忆疏没有事先提醒它,所以它才在得意忘形兼怒火中烧的时候暴露出了凶残的本性,继而使得自己身首异处、死不瞑目……
“那天的杀气……”
除此之外,直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的魏宁,很想知道林忆疏那天为什么会突然释放出这么可怖的杀气,连同自己都被包裹其中。
“不该问的就别多嘴!”林忆疏冷冷打断了他。
魏宁悻悻地闭上嘴巴。
忽而,林忆疏的神色又稍稍缓和了些许,把说过的话换了个方式再嘱咐一遍:“通脉境是修行的基础,绝对不能马虎,不论花费多长时间,都一定都要完善它。如今你八脉全部打通,剩下的旁支,即便是在碎石城那种贫瘠的土地上,一个月的时间也足够了。”
说完她看了看魏宁,自顾着去了。
没等伤势完全愈合,不用背负行囊的魏宁直接动身离开了封妖谷。
毕竟清明只有一天。
那天在银环蛇被杀死、林忆疏抽身离去后,有一名官差曾向魏宁伸手。他当时还在怀疑对方是不是认出了他的身份,所以便没有应承那几名家丁邀他回镇子里养伤的好意,自己硬撑着回了封妖谷。
不过他离开时,那些官差没有出手拦下摇摇欲坠的他,应该是没有识破他身份的。
或者他们已经把凶名赫赫的“魏宁”给忘得一干二净。
碎石城不同,那是孙家的地盘。
哪怕孙家人现今都居住在遥远的西京,魏宁也不敢招摇过市、大摇大摆地走过碎石城。因而他也只是从一些渺无人烟的荒漠地带绕行,抵达旧居时已然到了黄昏时分。
四月天气,白昼渐长,本该是个阴雨悲哀的日子,一轮红日到现在还挂在西边天际。
魏宁走上旧居对面的一座小山头。
父母就葬在那座小山头上。
自从他过上了朝不保夕的流浪生活,就没有回来看过,故而即便是在近乎荒漠的小山头上,坟茔已经被干枯的、新生的野草遮盖,全然看不出是坟茔的样子。
将野草拔掉、摆上从偏僻小店铺里买到的两壶米酒,再烧上一些顺道买来的纸钱,魏宁坐在两处坟茔的中间,一阵发呆。
被孙启明欺辱,想必父母泉下有知的话,也不会乐意看到自己像鳖孙一样混混沌沌地过下去吧。至于杀了孙启明之后的事情,阴差阳错,没有几桩是自己能够决定的,也就没什么好后悔,或者好埋怨的。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命运。
他在心里感慨:“当初如果能顺利拜入长青仙宫,现在同样是在修行,只是不会有这么多麻烦的事情而已。但是……师父虽然是因为私心才收我的,也很好啊,就当是一场普通的交易嘛。她教我修行、教我成长,等将来我有能力了,再去帮她报了仇,于情于理,也都能说得过去。更何况,她有这样的私心,对我就更会加严格与悉心,想必是在长青仙宫体不会得到的。”
主要还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师父都报不了的仇,我当真有这个能力吗?”这种目前看来是痴人说梦的事情,只要一想到,他就忍不住在心里怀疑:“奈何现在已经走上了这条路,也就只能选择相信师父的眼光……每个人都会有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啊,如果我走的不是这条由师父安排的路,我又在做什么、能做什么呢?”
“不走这条路,自己对未来还是会感到很迷茫的啊……”
至于那股还在他内心身处挥之不去的杀气,他也只能自我宽慰:“虽然我不知道让她这么失常的原因是什么,依这段时间对她的了解,她也不算是那种暴虐无道之人。终归,她也没有对我狠下杀手,好歹我是她的弟子嘛……小心还是要小心一点了,今后不能总期待她在我危难的时候能够施以援手。
“得赶紧让自己强大起来啊!”
自我反思,或者说是对躺在地底的父母倾诉了半天,天色渐渐暗淡了下去。
魏宁才缓缓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嘀咕道:“总之嘛,儿子现在过得也还可以,以后也会倍加小心的,您二老不用担心了……”
两行不争气的清泪夺眶而出。
魏宁随手抹了一把,毅然转过身去,把背影留给坟茔与染了血的残霞。
旧居从未重建,至今只是一片荒凉的废墟;魏宁又已经过惯了野外的修行生活,他不在意今天晚上就开始疏通那些旁支。所以在下山的路上他就下定决心、摒弃那些不该有的情绪,从今往后一门心思去修行,争取做个堂堂正正的人……
有出息的人。
却在他为此入神的时候,一道破空声突然将他唤醒。
造成破空声的是一支羽箭,从背后的某个角落里射来。它的速度也算不得快,应当是出自于某个普通人的手里。
魏宁凭着非同寻常的反应与速度,一旋身子,顺手就将那支羽箭接了下来。
但真正让他吃惊的是:自己在这里待了近半个时辰,有人同样在暗中盯了这么久,竟然一点察觉都没有!
今后可不能在确认环境安全之前大意走神了,不然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支羽箭没有射中目标,接着就有一道身影从一处小土堆后边站起来,慌乱不迭地向着小山头的另一侧狂跑,想必是已经被魏宁展露出来的身手彻底折服了、连直面魏宁的胆气都泄得一干二净。
魏宁的眼睛眯了起来,视野里那道人影,正是穿着官差的服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