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峰忍着笑,脸憋得通红:“丁厌,你是故意的吧?”“我真的不是故意啊!”丁厌一脸无辜,随即马上兴奋地说,“反正最近也很无聊,不如我们想办法把他治好吧?上次他害怕鸡蛋的时候,就是我把他治好的。”“怎么治?拿废针筒在他胳膊上乱扎?过家家玩医生看病游戏?”王晓峰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不是啦!”丁厌说,“他不是怕我吗?干脆我们把他接到非常公寓里,让他天天看着我,看啊看啊的,习惯了就不怕了!”说完这些,她若有所思地说:“果然我的名字很特别,还有这种威力啊……”“老邮……”丁厌皱着眉头,看着躺在沙发上的郭大哥,对了,丁厌现在知道这个大哥姓“郭”了,“你说,我是不是很丑啊?”“还好啦!”老邮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继续回复着那些自杀咨询者的邮件。“你别敷衍我!你说实话,我到底丑不丑?”她把脸凑到老邮眼前,老邮一本正经地看了她一眼,说,“比那个老巫婆好看多了!”“你说谁老巫婆!”美姨把汤放在餐桌上。“好啦美姨!”丁厌冲美姨摆摆手,“你们要斗嘴就等我问完了再斗嘛!老邮,你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我到底丑不丑?”“不丑!”老邮的表情看起来很老实,不像是在说谎。
“就是说嘛!”丁厌抓抓头发,“那为什么,都已经一个月了,郭大哥还没有好呢?难道我就那么可怕吗?难道他还不能习惯我的名字吗?”“你还不明白啊?”老邮说道,“他晕倒其实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的名字只是引发他某种记忆的按钮,是个触点。”“那该怎么办?我现在觉得一点都不好玩了。可是当初好说歹说才把人家接回来,总不能说送走就送走吧?你看看他,还老是霸占着我的沙发,他干吗不晕倒在自己的客房里啊!”“你这个没良心的!”美姨笑骂道,“你当人家是玩具啊?自己玩腻了就想甩了。”丁厌刚要反驳,却见郭大哥已经睁开了眼睛,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不好意思,就像刚才他说的那样,这些都是我自己的原因……唉,麻烦了你们这么久,真是不好意思啊,谢谢你丁厌。”“你说什么?”丁厌惊喜地大叫。“我说,谢谢你啊丁厌!”郭大哥疑惑地看着一脸兴奋的丁厌。“哇!你刚才说谢谢丁厌对不对?”丁厌重复着。郭大哥点点头。丁厌又跳着:“果然和上次一样啊!只要你自己无意中说出丁厌两个字,就不害怕它了。
你看你自己不小心说出来了,我刚才又说了几遍丁厌丁厌丁厌,你一点事情都没有啊!”郭大哥颤抖着嘴唇:“我……我真的好了……丁厌丁厌丁厌……我不恐惧这两个字了……”“是啊!郭大哥。其实上次,也就是我小时候那次,也是你自己无意中说出了鸡蛋两个字……”丁厌还没说完,郭大哥听到“鸡蛋”两个字,立刻晕了过去。这次昏迷的时间比较长,和以前一模一样,一昏就是二十四个小时。“不是吧……”丁厌让小甲和小乙把郭大哥抬到客房的床上,自己躺在沙发上抠着脚趾甲,“不是吧……这么倒霉啊……他又开始晕鸡蛋了……”小米边喝鸡蛋汤边说:“还是找刘医生来吧。”老邮点点头:“他晕鸡蛋,还不如晕丁厌呢。起码丁厌不是个常见的词嘛,鸡蛋这么常见,他以后没准会晕倒在什么危险的地方呢!我看还是找刘医生来看看吧。”刘医生看着因为频繁晕倒而憔悴不堪的郭大哥,在了解了详细情况之后,决定对他进行催眠。在丁厌的工作间,刘医生一边给郭大哥做暗示,一边递给他一支笔,让他做心事的“自动书写”。在迷离恍惚的状态中,郭大哥写下如下的话:“妈妈、鸡蛋。妈妈怀孕了,要吃鸡蛋。可是,我也想吃鸡蛋,我已经很久没有吃鸡蛋了。
那天,我偷偷吃了妈妈的鸡蛋,妈妈就死了。如果我没有偷吃鸡蛋就好了,妈妈一直说鸡蛋能够带来幸运,能让身体健康,可是,我把妈妈的幸运吃了,把妈妈的健康吃了,妈妈就死了……”原来,一颗小小的鸡蛋,竟然可以在他的内心深处,搁置了三十多年。童年阴影的影响力,竟然如此强大。在解除催眠状态一段时间后,刘医生把那个纸条拿给他看,他微笑着,很坦然地说了当年的事情。当年他只有六岁,母亲再次怀孕了,他一方面感到不安,另一方面又觉得妈妈肚子里的弟弟还没有出生,就开始和他抢他最喜欢吃的鸡蛋了。因为家里穷,妈妈每次吃鸡蛋的时候都会愧疚地说:“不是妈妈要吃啊,是弟弟需要。”后来有一天,他偷吃了妈妈的鸡蛋,在当天不久,妈妈就临产去了医院。因为身体虚弱再加上胎位不正,她和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死于难产。他一直认为,是因为自己偷吃了那个鸡蛋,妈妈才会没有力气顺利生下弟弟,是自己害死了妈妈。他一直为此深深自责,后来发展成恐惧鸡蛋。只要一听到鸡蛋,他的精神机制就会自动地晕倒。昏迷是一种精神自卫机制,为了不让他继续想起关于鸡蛋的童年往事。
“这也太夸张了吧?”丁厌说,“那他干吗害怕我的名字啊?”“呵呵,”刘医生笑着,“我啊,早就料到你的吸血鬼妄想症在童年就开始萌芽了。当时求助无门的他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找到你爸爸,谁知道很失望,因为你爸爸根本不会治疗他的病。而你又一直恶作剧地让他昏迷,他每次醒来,都会看到正在喝血的你,又看到自己胳膊上的针眼,能不怕吗?他对吸血鬼的恐惧,超越了鸡蛋。”“哦……”丁厌点点头,“看来我把他接到家里来,也是对的,他不怕我了,又恢复怕鸡蛋了?”刘医生点点头,转头一看,郭大哥又晕了过去。不是吧?不是已经催眠了吗?不是已经知道真正的原因了吗?干吗还要害怕啊?第二天,刘医生又很技巧地问了郭大哥几个问题,然后对他做了更加深度的催眠。刘医生觉得,如果单纯是他偷吃了妈妈的鸡蛋而自责了三十多年,未免太过于夸张了。果然,这其中还有别的原因。
原来,郭大哥自从妈妈怀孕以后,郭大哥一直闷闷不乐。因为他感到了威胁,他觉得弟弟出世以后,妈妈可能永远不疼他了。为此他一直和妈妈闹别扭。那年冬天,下了很大的雪。妈妈叮嘱他出门的时候一定要穿厚点,当时他正在因为一点小事生气。于是故意没有穿棉衣就出了门,他觉得这样不听妈妈的话,就是对她最大的惩罚。可是,他却因此生病了。临近产期的妈妈为了照顾他而劳累过度,其实鸡蛋并不是他偷吃的,而是妈妈给他吃的。那几天,妈妈把家里有限的鸡蛋,全部给他做了好吃的鸡蛋糕。本来就营养不足的妈妈,加上劳累,终于在生产的时候没有坚持下来而死去。他一直觉得,如果当时自己听妈妈的话,没有跟妈妈赌气把自己弄得生病,就不会害死妈妈。是的,是他害死了妈妈。郭大哥泪流满面,到现在,他依旧不能原谅自己童年的错误。
谁的童年,没有因为任性而做过错事呢?丁厌叹然,她自己的童年呢?刘医生说,虽然郭大哥成功压制了创伤经验的全程,虽然他成功地将整件事情转移到了“鸡蛋”上,并利用昏迷加以回避。但是在他的潜意识里,仍然为那些悲痛的记忆而内疚。这是一种典型的畏惧型精神官能症。刘医生建议郭大哥定期到他的诊所进行治疗,治愈创伤,并非短时间内就可以完成的事情。丁厌也开始讨厌鸡蛋了,她禁止美姨在汤里放任何和鸡蛋有关的东西。不知道为什么,听了郭大哥的故事以后,她想起了自己。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成为继母的丁香小姨,为了让自己获得完整的爱,打掉了她自己的小孩,并做了绝育手术。虽然爸爸和丁香小姨已经去世多年,但是她仍然觉得,在很多事情上,自己过于任性了。“杨信……”她黯然地拨通了杨信的电话,这个宁愿被打屁股也要和自己在一起的小伙子,“你还记得我小时候,是个什么样的人吗?”“干吗突然问这个?”杨信似乎正在吃面条,稀里哗啦的。“喔……我就是想问问。”丁厌说。
“我觉得你小时候是个奇怪的小孩啊,总是倒挂在树上假装吸血蝙蝠,还喜欢喝鸡血啊。脾气很坏,总喜欢欺负别人……”“那你是不是讨厌我啊?”“小时候……是有一点啊,不过现在……现在……”杨信支支吾吾的,他想说他现在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莫名其妙的,就是喜欢。丁厌叹口气,不等他说完就挂了电话。她歪着脑袋想了想,又拨通了王晓峰的电话,问了他同样的问题。王晓峰轻轻吹了声口哨,看着刚刚竣工的“17少年集体自杀”尸塑,满意地点点头,才对丁厌说:“你小时候啊,很特别啊,感觉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魅力……邪邪的。”“那是不是很令人讨厌啊?”“绝对不。其实我从小时候就一直喜欢你啊,勇敢、率性,敢作敢为,像个男孩子一样,又有点小善良。”“真的吗?”“真的啊!”王晓峰在电话另一头微笑着,“直到现在,我还喜欢你,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上刀山下火海,甚至杀人放火,只要你需要,我做什么都愿意!”“哦……谢谢你。”丁厌挂了电话,木然地躺在沙发上,心想,要是杨信也这么说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