黍羽跟在我的身后,被我领着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深山里行走。
这里古木参天,茂密的树冠如同伞一样在头顶撑开,雪未曾落到林子里,但是空气却十分的潮湿,枯枝败叶腐烂在脚下的乱石里,散发出一股刺鼻的霉味。
根据庚娘之前对我们说的,这里应该是暗鹰军的大本营,为了不打草惊蛇,引出来不必要的麻烦,我们俩一身的警觉都放到了最高,谨慎到担心踩断枯枝发出的声音被暗鹰军里的感受察觉,丹田之中的那股气一直都没有卸掉。
这样一直提着气在走,实在是有些劳神。
黍羽连声音都压低到了几乎听不见的程度,问我:“这门功夫好练吗?”
“不难。”我道,“就是练起来有点痛不欲生。”
“怎么说?”
我轻轻笑了一下,“你的筋脉承受不住的,如果你真的想学,我帮你想想办法。”
我想起在修习凤游神行步的时候,那每一次筋脉被撑爆的痛苦,至今都还历历在目。
他沉默了一下,接着问:“那你这套功夫,叫什么?”
“凤游神行步,是套最顶尖的轻身法。”
“那你之前用风裹住我的功夫也是这个吗?”
我摇头:“不是的,那手功夫叫做风神诀,比凤游神行步更难练,我练这个前前后后近七年,还是一头雾水……不过,这套功夫是我们的不传之秘,如果没有姑姑的同意,我不能教你。”
他倒是显得不以为意,“无妨,你会就行。”
我轻轻的笑开,心说,你终于开窍了。
深山里虽然寂静,但跟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说着话,倒也不觉得烦闷,黍羽感觉到我的方向很明确,问我:“我看你方向感很好,你知道暗鹰军驻扎的地方是在哪里?”
我摇头,“我听到了一些声音,很杂,应该是人说话的声音,而且还不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能有人,应该就是暗鹰军的驻地了。”
他语气有些惊异,“我怎么什么也听不到?”
我笑了起来,“你功力不够。”
他应该是有些挫败,沉默了很久之后,叹出一口气,不再说话了。
我们寻着那股模糊不轻的声音,在山林里摸索着前行,翻过一个山头之后,眼前的黑暗便被一片火光打破,视野也一下子就变得开阔了起来。
眼前是一片断崖,我和黍羽站在悬崖边的大石上,在断崖之下的山谷里,烽火遍处,纯白的军帐和覆雪融在一起,布满了巨大的山谷,在火光的映照之下,那些军帐和白雪就像是镀上了一层深艳的红光,旖旎又梦幻,我站在这悬崖顶上,身下遍野红光,夜风一拂,如身临一片岩的浆边缘。
“这里不是个安营的好所在。”
黍羽将身子藏在了一块山石之后,半蹲下身子,目光在剩下的山谷里迅速的扫了一遍,然后对我道:“这个山谷是这一片最低洼的地方,别看这谷很宽广,但若是下雨,水往低处走,如果雨势够大,这里很快就会变成一片泽国,而且四周的山体也极有可能因流水过急而导致山体崩塌,将这谷里的所有人都活埋了。”
“再有。”
他停了一会儿,抓起身边的一捧雪,“这里山高林密,树冠遮天,自打入冬飘雪起,这些落雪几乎都被茂密的树冠所接住,未曾落在林子里,日积月累,树冠上的积雪不仅堆积得足够厚,而且极重,这样一来,若是撑起这片雪顶的树冠受到了外力的冲击,比如起了大风,或者干脆有一棵树的树冠因为承受不住力量突然断了,那就会立刻引起连锁反应,这里堆积了几个月,厚达数尺的积雪,便会从这些树冠之上一泻而下,一层压一层,一层滚一层,将这个山谷填平。”
说着,他饶有兴趣的看着我,将手里的雪随意的扔在地上,然后笑道,“雪崩的场面,你见过吗?”
我摇头,表示没有,但是我可以想象得到。
“还有一点,是最重要的。”他的目光又转向身下的山谷,“我们现在便是出于他们的头顶,居高临下,如果我在这里推一块大石头下去,或者往下面倒些火油,然后扔个火把下去,又或者,用箭阵对山下来个暴雨梨花,你觉得后果会怎样?”
我想了想,“你说的这些,任何一种都能让下面的大军万劫不复。”
黍羽点头,“兵法说,天时地利,缺一不可,这样的季节,冰封万里,天时不占,这样的地方,低洼深谷,地利也不占,就算勉强占了个人和,又有何用?”
“燕丹不是傻子,兵法谋略,权术胆识都绝非是泛泛之辈,但凡是有一点常识的,都绝对不会将大营安置在这样一个地方,更别说燕丹了。”
我看向他,“那你的意思是?”
他咬了咬牙,道:“这个地方,应该是个疑阵,真正的暗鹰军大营并不在这里……”
“什么?”我有些难以理解,“可是这里看上去都很正经啊,巡哨看岗的也都没有半分懈怠……”
他苦笑一声,捏了捏我的脸,“心儿,来,我教你。”
他一屁股坐在雪地里,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这里视野最开阔的地方,可以将整个山谷都尽收眼底,你觉得一个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将军,会对这样一个地方丝毫不加防护吗?而且现在已经过了子夜,按道理,火光应该会消减的,要不然再在这样的黑夜里,燃起这样一大片的篝火,而且在这样一个视野如此开阔的地方居然没人看护巡视,那这一支军队,就成了别人的活靶子。”
我环顾四周,发现确实如黍羽所说的那样,这里虽然是悬崖,但是视野开阔,居高临下,山谷里的任何风吹草动在这里都能发现,无论是从常理还是兵法上来说,这个地方都得有人看守放哨才对。
但是我将自己的耳力发挥到了极致,自信到哪怕是只蚊子拍打翅膀的声音都能听见,但在这附近,我确定,除了我和黍羽,再也没有旁人了。
可是,为什么呢?在这样一个地方布下这样一个迷阵,有什么目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