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励简简单单抛出的这句话,如同一颗石子随意地落入平静的湖面,却在周璟心中泛起了不小的涟漪。
“徒儿拜见师父!”
“我虽收你们为徒,但你们还未及我入门之资格。”岑励扶起二人,恢复了严肃的神情,“余下尚有一二,你们可敢历练?”
周璟现下的境界只有行令,若能得到位在上一境毕首的岑励指点,说不定,进阶之路会通畅许多;而且,即便岑励不教以他任何本领,单凭他乾朝官的声誉,在这世上行走,周璟也能自由通畅几分。
不过,率先看清楚这点的也许是身边那个黄毛小丫头。
“师父之命,徒儿莫敢不从!”
岑励欣慰地点了点头,伸手一挥,那竹林、篱笆、茅屋,乃至于陪他们在受热受冻的古琴,一下子全消失不见了,只有一方石磨棋盘留了下来。
“那棋盘之上是个死局,倘若落子十步之内,黑白二方有任何一方获胜,便算你们过了这关。”
吴瑾一看,顿时失了兴趣,忙道:“我在家时,最厌恶这些琴棋书画的无用之术,莫说下棋,连棋子都没摸过半分,何况您还给了我们这死局!师父,不是徒儿无能,可否有其他试验之法?”
岑励双眼微闭,抚髯而笑,摇了摇头。
“当真没有?”
“当真没有!”
“那我不拜师了!”说着无用,吴瑾耍起性子来。
岑励一拂袖,吴瑾身上立刻多了几道铁藜锁链,那锁链缠绕得紧,弹指间就将她身上勒出好几道血印子,吴瑾叫苦不迭,忙求饶起来,说自己愿破棋局。
铁藜锁链卸去之后,吴瑾摸了摸身上的伤痕,面容苦楚,心中暗骂,她自小娇生惯养,吴承甫对她百般满足,视如掌上明珠,从未受过此等待遇。如今误入幻境之中,竟被这老头子如此折磨,心中如何不怨?
但不一会,她又调皮起来,扯着岑励的袍袖,问道:“师父,若此局破不得,该如何?”
岑励低头看着她,装作严肃的样子,恐吓道:“不生,则死!”
吴瑾立刻跳起来,眉头都拧成了麻花,语气极度不满,大叫道:“那岂不是横竖都是死?”
“也未必。”岑励微微一笑,“破了棋局就能生。”
“那也是九死一生!”忽然又叫道,“不对,还是十死无生!”
岑励听罢,大笑起来,缓缓道:“破不了局,我便不是你的师父,你当从何而来往何而去,若能破得此局……”他故意买了个关子,轻轻凑到吴瑾耳边说道,“三头赤焰犬也并不费功夫……”
吴瑾听得此话,又来了兴致,眼神里闪闪烁烁又有了光彩:“您是说……”
“嘘……”岑励作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她看看一旁专心研究棋局的周璟,“破了棋局,自然好说。”
这番威逼利诱,吴瑾只得点点头,兴意寥落地凑到周璟身边,同他一起研究起棋局来。
虽说吴瑾并不懂得围棋之中的奥妙,但吴承甫为她请的老师徐念却是个围棋高手,因而自然耳濡目染,也略懂得一些。看着周璟眉头紧锁的样子,吴瑾也就将他从老师那里听来的词汇一一说与周璟听,看看是否能琢磨出些门道来。
岑励乐得清闲,坐在一边饮着茶,看着他们分外认真的模样,心里头格外的欣慰。
眼见着太阳渐渐落下山去,月光温暖的幽黄色铺洒下来,映衬着三人的身影,倒显得无比的和谐。
借着月光再看棋盘,那一粒粒黑白子衔接起来如同两条游龙,蜿蜒而起,角逐争斗,互不相让,又恍若天上星斗,各自璀璨,交相争辉。
棋盘下的地面上,周璟已经用“昧火诀”烧出了与石盘上棋局相似,却又各自不同的数十张棋盘来,而吴瑾,则毫无疲倦地在旁跟他一起商议、决策,整理出千万种棋象,一一试验。
然而,这寥寥不足三十子的死局实在没那么容易解,一直到月影西移,日头渐起,整整一夜,两人也没摸索出一丝头绪。
岑励一睁眼,周璟仍旧在琢磨,而吴瑾已经趴在石盘一角,酣酣入睡。他走到周璟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如何?”
周璟抬眼看了看他,又摇了摇头。
岑励道:“立破取舍,虽微薄之力,但或是天壤之别。”
这话中玄机,周璟是能听得出的,但运用到眼前的棋局之中,他却又不知该如何表达。立与破,取与舍,生来对立,但往往又相辅相成。看来,岑励要考验他们的是眼前的原则和长远的目光。
周璟似乎明白了什么,正要抬手,吴瑾却懵懵懂懂地醒了过来,她似乎全然忘了自己还在破解棋局的困境之中,只顾着自己释放小憩之后的疲累感,伸了个懒腰,双手一推,直将那棋盘上的黑白子全部打乱,散落各处。
周璟见到此景,忽然笑起来,问道:“师父,这局可算破了?”
岑励一看棋盘,莫说对弈,黑白子早已经零星散开,不成规章,反倒让这局棋活了过来,有了分出胜负的可能。他爽朗地大笑起来,两条白眉都在颤抖,直道:“天意,此乃天意!”说罢,他从袍袖中拿出一枚金色的小石头来,交到周璟手中。
“这是······”
“琉璃晶露。”岑励笑道,“这不是你奉命来寻的宝贝吗?只是这东西,是不可用木盒作装的,最好用帛布包裹。”
周璟大喜过望,连忙叩首拜谢。吴瑾则在一旁撒起娇来,嗔道:“师父,那我呢?”
岑励道:“方才这棋局,说来也不能算是这小子破的,按理说,我这枚琉璃晶露,应该给你。但无奈,你心心念念的是那三头恶犬,既然如此,为师这最后一道考验,就教子玉代你收服恶犬如何?”
听到岑励这样说来,吴瑾立刻喜笑颜开,周璟则暗暗叫苦不迭。
未曾想,这一番考验下来,自己居然要跟那恶兽相斗,想来就遍体生寒,只恨自己接过琉璃石太快,都不曾详加思考!
岑励道:“子玉不必担忧,你只需抵挡得住它十招,师父便算你胜出。”
十招?
莫说十招,若真依着《风轮宝典》的记载,能靠近它十步的恐怕都寥寥无几!自己虽在行令之境,但能否抵挡如此恶兽实在无法预测,即便岑励劝慰他了,他仍然觉得如同登天一般难。
由不得他多加思考,岑励已然将兽场变化出来,推周璟进了去。
兽场中央,三头赤焰犬怒瞪着六只眼睛,抖了抖背上如钢针一样坚硬无比的鬃毛,伸开了四只爪子,恶狠狠地对着周璟发出凶猛的低吼。
周璟心里已经凉了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