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裳抽回目光，微微叹了口气，这件事她本不打算说出来，这必竟是佟佳柔自己的一点私心，当初她救人，为的是从前在家的姐妹情份，并不在乎她跟周姨娘做了什么，所以才一直没点破，如今看见她自轻自贱，这才不得已说出来。
“你不用惊讶，周姨娘服药后一直昏沉欲睡，那些药都是通过叶掌柜拿的，柜上的叶掌柜跟我有私交，我打听些事还是不难的，除了我，再没人知道了。”
佟裳握住她的手，谆谆说教，“佳柔，既然活下来，就该活得值一点不是吗？你这个样子，别说周姨娘，就是我看了也不忍。”
佟佳柔凄惶地看着她，“可是我如今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我再也不能做佟佳柔，佟佳柔已经死了，霜叶替我死了，我却不能做霜叶，更不能走出这院子，只要佟家人认出我来，一定会再接我回去，你以为二夫人她会放过我吗？到时候别说我，就是我娘也活不了。”
佟裳看着她那张犹如死灰的脸，肃了肃道：“其实有件事我在心里盘算许久，一直没敢跟你提。”
“你想说什么？”
“如果……我替你换一张脸，让你以另外一个身份活着，你愿意吗？”
“换脸？”佟佳柔惊恐万分，只是万幸，还没拿她当怪物，佟裳有些欣慰，一直没敢跟她说，也是因为怕她接受不了，必竟外科整容离这个时代还太遥远。
就像她说的，虽然逃出生天，只要她在京城，就难保不被佟家人找到，到了那时，周姨娘也会性命堪忧，最保险的方法就是彻底让她成为另外一个人，让佟佳柔真正“死”去。
“其实也不叫换脸，只是在你脸上动些小手术，手术就是……通过一些小小的切割缝合完成面部重造，总之……改变你的容貌，这样无论以后在街上碰见，还是面对面坐着，你都可以大大方方做自己，不用惧怕，等你安定了，以后找着机会再把你娘接出来，也不是不可能。”
佟佳柔慢慢平静下来道：“这些日子市井里也有不少传言，我听说你给颐主子接生就是剖开肚子把孩子取出来的，我虽然不知道这些动刀子的医术你是从哪学来的，可是颐主子还活着，这就是最好的证明，所以……我愿意。”
佟裳没想到她会这么爽快答应，原本她今天只想提一提，日后再慢慢说服她的。
“你……真的不害怕？”佟裳问。
佟佳柔苦笑着道：“我已经是死过一次人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只是在脸上动刀子而已，只要能把我娘接出来，我怎么都愿意。”
佟裳点头，“不过……要接你娘出来需要你自己努力，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么多。”
她不希望佟佳柔变成一个事事靠她的低能儿，她这些日子冷眼旁观，觉得佟佳柔比府里那几个女孩都要聪明，这样的人，若是把她放到高处去，兴许以后可以用得上，不过这都是后话了，她救她，也不是为她帮自己。
“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谢谢你，佟裳姐。”
听到她叫这声姐姐，佟裳心里有些酸楚，轻轻在她手背上拍了拍，端过一旁的药碗道：“快把药喝了吧，养好身子，我才能替你做手术。”
“其实我的身体已经好多了，只是周太医说，之前中的毒让我的身子亏空得厉害，需要多加保养，这才开了补药让我温补。”
“太医的话自然是要听的。”
佟佳柔无法，只得把药喝了，佟裳又坐了一会，听见外头丫鬟开始催请。
如今府里不比从前，她出来这么半天，回头云月居那一位只怕要有话说，佟裳肃了肃，又交代了她些话才离开。
隔日一早，易老夫人按品大妆，入宫谒拜萧皇后。
佟裳带着郑氏跟佟佳凝亲自将易老夫人送上马车，嘱咐夏嬷嬷道：“好生看顾老夫人，今天进宫的人多，老夫人年纪大了，有些事心意到了就好。”
夏嬷嬷知道她这是让她学着偷懒，心里自然明白，“夫人放心好了，奴婢一定好生看顾着老夫人。”
佟裳点头，目送马车走远，她才带着人回府。
佟佳凝没走两步，便对她跟郑氏福了福身道：“既然没事，我便先回院里了。”
不等她二人反应过来便调头就走，郑氏看着她的背影，笑道：“听说佳姨姨娘是姐姐的亲姐姐，怎么会入府做了妾呢？”
佟裳听她言外有话，没好气地道：“我原当妹妹是了聪明的，看来也不尽然，佳姨娘虽不及妹妹貌美，却也是好生好养的千金小姐，她入府为妾自然是因为大人喜欢，不然妹妹以为会是因为什么原因？”
郑恩贞吃了一瘪也不敢还嘴，含笑上前福了福道：“姐姐别生气，妹妹也是好奇，都说大人跟姐姐两情相悦，为何才结婚几天就娶了妾，这实在不合常理。”
佟裳抬头看着天边初升的太阳，脸上却是一片寒冰，“这世上不合常理的事还多着呢，比如说妹妹你吧，妹妹生得一副天真无邪的面孔，表面上对我恭恭敬敬，背地里却专爱做些偷偷摸摸的事，你说这合不合常理呢？”
佟裳抬了眸，如水秋瞳徐徐看向她。
郑恩贞的脸色倏地一片煞白，急忙低了头道：“姐姐这样说，妹妹真是无地自容，不论姐姐听到了什么，妹妹对姐姐都是一片初心，绝不敢有丝毫忤逆与嫉妒，又怎么会背地里说姐姐呢，一定是那些别有用心的小人，故意说这些来挑拨。”
“妹妹是什么样的人，我早已知道。”佟裳笑容淡薄，冷冷地转头看她，“那天妹妹好心送手帕过去，原来我也没多想，事后想想却总觉得不对，萧公子是给了我手帕，可是我名字的由来我从未告诉过他，为何他会单绣了那一句诗在帕子上。”
郑恩贞紧抿着唇，“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一殇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佟裳不急，而是缓缓地道：“妹妹不懂不要紧，有个人肯定懂，带上来吧。”
佟裳令下，一个老妈子被人架了上来，她身上受了不少的伤，像是刚受过刑，表情看上去十分痛苦，脸被两个小厮用力踩到地上。
“妹妹认识她吗？”
“我……我不认识。”
郑恩贞声音都有些抖了，不敢去看地上那个人，更不敢去看佟裳。
佟裳笑着道：“你不认识她，她却认识你呢，你说说吧，是谁吩咐你做了些什么事？”
“回夫人的话，是侧夫人给了奴婢银子，跟奴婢打听夫人跟大人的闺中秘事，又跟奴婢打听了夫人在府里的旧事。”
郑恩贞脸色惨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倒是银珠气不过去，冲上前骂道：“你胡说什么，我家小姐怎么可能会问这些，一定是有人指使你这么说，你快说，是谁指使你的？给了你多少钱？”
“银珠姑娘，你怎么翻脸不认人呢，你给的二十两银子，如今奴婢还填在炕洞里呢，夫人，那银子可以作证，奴婢害怕一直没敢花。”
“你……”
佟裳仰头看天，不想再听这些声音，“行了，带她下去吧，念在她是我的陪嫁，饶她一条狗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拨了舌头带牙婆来卖了她，省得她出去胡说。”
“是。”
“夫人饶命啊夫人，奴婢知道错了，夫人……”
掌易府的小厮都是易恒特别安排的，有些甚至是东厂番子乔装卧底在此，处决这种小事自然不在话下，手起刀落，那婆子很快就不哼声了。
尖利的叫喊划破长空，地上的血痕也很快被人冲干净了，速度快得让人猝不及防，仿佛从没有发生过似的。
佟裳盯牢郑氏，郑氏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在亲眼看到拨人舌头后败成死一片灰色，她像只受惊的小鹿，睁着惊恐万分的眼睛看着佟裳，仿佛她是狼外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