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裳一桩心事既定，整个人也放松下来，回去的步伐变得轻便多了。
过了御花园，迎头看见来人，她微微一愣。
那人也很快认出了她，扬手叫轿子停下，等她过去。
佟裳上前行了个蹲礼道：“太妃娘娘吉祥。”
颐太妃微扯嘴角，露出一丝黯淡的笑容，两个四目相对，虽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心下已经明白。
佟裳进宫后一直没有去看过颐太妃，一是身份尴尬，再来颐太妃在先皇去世后略有些避世，轻易不出寿康宫，除了顼亲王的事，差不多的大小事她都不理会。
佟裳知道她这样做的苦心，夜重年纂位后为堵幽幽众口，暂时留下颐太妃母子的性命，可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祸从中来，她这样小心，全是为了那还在襁褓中的顼亲王。
小太监们很快收拾出一间亭子让她二人坐着说话。
佟裳坐在石凳上，打量着对面的颐太妃，几个月不见，她老得多了，才只近四十的年纪，两鬓已生出华发，比之先皇在时，看着憔悴了许多。
察觉她在看她，颐太妃摸摸鬓角，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哀家是不是老多了？”
佟裳摇头道：“皮肉而已，无需在意。”
颐太妃亦点头道：“哀家也这么以为，自打先皇去世，新帝入主紫禁城，哀家跟那些太妃们一起搬到寿康宫去，仿佛一夜之间就跟这华丽的后宫没什么关系了，虽然身子还在紫禁城，可隔了寿康宫的门，一切就都不同了，大家每天起来只顾着理佛念经，再么叫几个人在屋子里下下棋，闲来嫔妃之间串串门，除此之外，再没别的消遣，哦对了，就连安太妃现在都跟哀家和好了，你是知道的，哀家跟她从前斗得乌眼鸡似的，可一进了寿康宫，大家心气也都平了，先皇已经不在了，没什么好争得了。”
她扬起手腕上串珠给她看的，“你瞧，这是她送我，真没想到安太妃还能送哀家东西。”颐太妃摇着头，似乎颇多的感慨。
佟裳笑着：“娘娘能想得开就对了，好歹母子平安，顼亲王如今在您膝下承欢，也算是莫大的福气了。”
“是啊，哀家其实现在想想还有些后怕，若不是你，哀家跟顼亲王只怕早就没了。”
“还提这些做什么，这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
“你可以不记得，哀家却不能。”
她抬头看着佟裳，“自打知道你入宫，哀家几次想来探望都作罢了，只是眼看着两个月之期就要到了，你打算怎么办？”
佟裳没想到她会主动提起这些事，一时间惆怅地低下头，夜重年也知道日子近了，这些天一直催着宫殿那边完工，又催着针宫局给她做衣服，佟裳就是再傻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一时间心事重重，转头看着天边的浮云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我想着总不能就那么委身于夜重年，那样做不光对不起易恒，更对不起我自己。”
她不是认命的人，天大的事只要她不答应，就没人能强迫她。
颐太妃道：“易大人如今怎么样了，你这里有消息吗？”
“虽然不是确切的消息，不过我知道他还活着。”
颐太妃点头，“人活着就有希望，夜重年急于笼络皇权在手，才会迫不急待除掉易恒，如今臣工们都被他的手段吓怕了，没人敢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替易大人说话。”
“我知道，我谁都不怪。”
“你向来都是个有主意的，哀家相信你会处理好的。”她顿了顿又道：“过两天康儿就要上宗人府的碟牌了，哀家虽然没什么权势帮不了你，不过借着功夫给你吹吹边火倒也不值什么，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了。”
佟裳点头，“多谢娘娘。”
颐太妃叹气，看着她道：“你这孩子从来都跟人不亲近，当初你进宫，佳惠叫哀家姑母，你却叫哀家娘娘，哀家当时就想，好一个冷漠的孩子，可谁知，那个叫姑母的孩子跟哀家没有半点关系，倒是你，一直还在哀家身边，这大概就是缘分吧。”
佟裳笑着道：“我也觉得跟娘娘有缘分，要不然也不会都生在佟家。”
颐太妃呵呵笑着，抬头看着那边急匆匆过来的小宫女道：“同样都是佟家人，却也是有分别的，比如说有些人就只会闯祸。”
佟裳回头朝那个宫女看了一眼道：“二叔求到您头上了？”
颐太妃叹气道：“这么大的事二哥是搞不定的，他托哀家去跟老太太说句好话，让她开开恩。”
佟裳听了不言语，只是漠然看着远方。
颐太妃看了她一眼道：“有些话哀家本不想问，只是宫中陷阱多，哀家不得不问一嘴，那裴贵人当真是你心中所想？”
佟裳转头看着她，沉默了一会道：“裴贵人就是佟佳柔。”
“什么？”
颐太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佳柔不是早死了吗？”
佟裳冷笑道：“如果不是我及时发现救她出来，她确实是早就死了，二夫人为了掩盖毒杀两位少爷秘密，暗中对周姨娘母女下毒，佳柔自己聪明才逃过一劫，我想她总躲躲藏藏的不是办法，所以就在她脸上做了些小手术，把她送进宫来了。”
颐太妃道：“你这样也太冒险了，万一被人发现了，就是欺君之罪。”
佟裳道：“我暂时顾不了那么多了，佳柔当时的样子有多惨，就是娘娘见了，也一定会这样做的。”
颐太妃泻下气来，她知道佟裳办事有分寸，这样做一定是出于万不得已，可她有自己的考量，佟家人都是学医的，佳柔虽然改变了外貌，可身子还是那个身子，总有一天要露出马脚的。
“事已至此，哀家也就不多说了，你放心，哀家会给你拿到解药的，至于佳柔那边，你好好照顾她吧，说起来她也是哀家的侄女，哀家初为人母，懂得痛失孩子的滋味。”
佟裳俯首道：“多谢娘娘体谅。”
颐太妃苦笑一声，眼见那人走近了，也便住了话头。
“太妃娘娘，我家小姐等着您过去呢，您总也不来，小姐便打发奴婢出来看看，原来是被易夫人跘住了脚啊。”
雪茜说话婉转，脸上带着笑意，上前对佟裳行了个蹲礼，佟裳：“见过易夫人。”
佟裳笑笑道：“雪茜进宫以后出落得越来越标致了，以后年满出宫，还不知道哪个有福的会娶了你呢。”
“瞧夫人说的，奴才哪有什么福气，全是主子体恤罢了。”
佟裳与她寒暄两句，又对颐太妃福了福身子这才转身出了亭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