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裳在大炕另一边坐下，两人中间隔着小小的方炕桌，炕桌上放着一些夜年没批完的奏折，佟裳随便看了一眼，发现上面有西厂的字样。
目光只是微微一顿，随即旁若无事端起茶杯抿了口茶。
夜重年一直在看她的表情，他故意将那折子放在那里，就是为了试探她，见她淡淡的，心里不觉浮上些许喜悦的意思，人都说日久生情，他这两个月来，强忍着心里的冲动与她遵守着两个月之约，也算做到君子协定了，如果佟裳有心，就会知道他对她的用心良苦，哪怕稍稍一比较，也会觉得他比易恒好。
天子娇子，天下没什么比这个更高的身份了，他一直是这么觉得的，所以当初才会拼了命去争皇权，争这个位置。
“皇上这么晚传召妾身，不知所为何事？”佟裳搁了杯子道。
“朕这里得了些消息，是关于易恒的，想听听你的意思。”夜重年开门见山，说话的同时一直紧盯着佟裳的脸，佟裳知道这是夜重年的心理战术，面上波澜不惊道：“皇上请讲。”
夜重年觑着她的表情，轻笑道：“夫妻一场，你难道就不关心他是死是活？”
佟裳最讨厌夜重年这种试探的语气，本来好好的情绪瞬间压了下来，抬头看着他道：“皇上是想让妾身关心呢，还是不关心呢？”
夜重年知道佟裳生气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的，呵呵笑了两声道：“朕只想听你心里的真实想法。”
佟裳低了头不语，心里狂妄的怒气在片刻的冷静后已经恢复了常态，夜重年敢这么问她，自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的，她这个时候跟他扛，只能惹恼他，起不到丝毫的作用，顿了顿，火气也平静了下来，“妾身没想法。”
“你怎么能没想法呢，你是他夫人啊。”
佟裳苦笑一声道：“是吗，妾身现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若是皇上肯，不如放妾身回去好好做易恒的夫人，若是不肯，就别再拿这些话试探，伤人心。”
佟裳入宫多日，从未在他面前露出这样伤心的表情，夜重年也没有要惹哭她的意思，只是想看看她心里对易恒到底还存了多少心思，拿话试试她，见她伤心难过至此，知道她心里必然还是放不下易恒的，心里一时添了几重怒气，只是这怒气却又无处发泄。
顿了顿，冷下声音道：“朕手下的人在西山附近发现了易恒活动的踪迹，他应该是还活着，既然活着，为何不回来自首，朕怀疑他已经跟南苑勾结，现在已经下令通缉，等人捉归案后，朕会亲自审问。”
佟裳道：“这些大事，皇上不用跟妾身商量。”
“朕只是告诉你朕的打算，一旦易恒罪名成立，他便是通敌之罪，全家抄斩暂且不论，连你，朕也不能徇私。”
佟裳心里想笑，说了这么半天，原来是想要跟她说这些，可是她连死都不怕了，难道还怕被连累抄家吗？
与其在这紫禁城里什么都不是，她倒宁愿跟着易恒一起去死，只是这话不能当着夜重年的面上说，他太自负，佟裳暂时还弄不清楚他说这些话的用意，不能轻易激怒了他。
“皇上是一国之君，妾身也不敢要求您徇私，但求您到时秉公处理，还易大人一个清白。”
“清白，你到现在还相信他是清白的？那你是怀疑朕冤枉他喽？”
夜重年因她脸上冰冷的神色，终于动了怒，他说了这么多，就是想听她给个准信儿，或者求个饶，他也好拿来牵制于她，谁知这佟裳就像是个没心肝的人，什么都看淡放下，她越是这样，夜重年就越生气，那代表她完全不在乎他的决定。
他总以为自己成了皇上就可以得到所有，就可以让所有人怕她，但是佟裳的举动，彻底让他意识到，即便身为君王，也有做不到的事。
“妾身不敢说冤枉，只是皇上判断易大人通敌的证据，不过是一件小小的饰物，机缘巧合之下才到了他手上，若是因为这个，那妾身才是最大主谋。”
这是佟裳一直想说，但没敢说的话。
“你还是觉得朕滥用皇权冤枉他对不对？”夜重年愤怒之下一把举起她的手腕，“你这些日子常常戴着这手串，你觉得这样朕就会相信易恒是清白的？他把持朝政多年，偿到了做主子的甜头，哪还甘愿做个奴才，你知道外头叫他什么？叫他立皇帝，就是站着的皇帝，朕是坐着的皇帝，可朕这个皇帝，还不如他的权利大，这两年的战事，南苑次次都巧夺天机，军机大事都是由他代批的，若说他跟南苑一点关系都没有，朕绝不相信，你说，他是不是想联合南苑势力一起来夺皇位？”
他发疯似的，突然一把掐住佟裳的脖子，佟裳一动也不敢动，只是看着不出声。
“你说啊，你说……”
“妾身什么都不知道，皇上让妾身说什么？”
易恒几乎快被他掐得断了气，夜重年登基似来，虽看似高枕无忧，只是内里的情况他是知道的，表面上那些臣工们吓怕了不敢口头忤逆他，可办起差来总是推三阻四，消极怠工，朝中许多人都是三朝元老，他可以杀两个以正皇威，若要再杀，只怕就要引起公愤了。
夜重年就像是被架起来的老虎，一时间进退不得，加上易恒的事一直没料理干净，佟裳也没得到他，他才会如此失控。
“皇上，裴贵人来了。”小宫女进来禀报，看到这种情况，吓得脸色一白，即刻就要往外跑。
夜重年听着这声音仿佛瞬间清醒了过来，看到被她掐得几乎喘不过气的佟裳吓得手上一抖，松开了佟裳，佟裳的身子顺势滑落，倒在地上。
夜重年不理会她，叫住那宫女道：“站住。”
江慕允战战兢兢过去请了个蹲安，“皇上。”
“你刚才说谁来了。”
“回皇上的话，裴贵人来了。”
“叫她进来吧。”这阵子只要佟裳在这儿，别人来一概叫回的，可今儿夜重年却不想再看见佟裳，她圆睁的两眼仿佛一眼看透了自己。
夜重年又看了一眼旁边的佟裳，吩咐道：“把她送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