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重年似笑非笑望着她，“朕还以为你已经归心似箭，再不肯踏进这养心殿了。”
佟裳脸上笑容僵硬，“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妾身再不懂事，也不会拿全家人的性命开玩笑。”
见她语气软下来，夜重年一年阴气重重的脸上总算有了丝喜色，眉头舒展，眸子里也浮现出些许笑意，“这就对了嘛，朕最讨厌不听的女人，胳膊哪能犟得过大腿，你说是不是？”
他言语轻挑，佟裳低着头没言语。
夜重年以为她这是作小伏低，越发地气顺。
沉珂了几个月，总算把人弄到了手，也算是桩喜事，于是大手一挥叫来常满贵，“易大人也算为国捐躯，这丧事就由内务府帮着易夫人一块治办吧，丧事所费皆由宫中出银子，不必费家里的，这几日你不用在朕跟前了，到掌印府去听由易夫人差遣。”
“是。”
常满贵笑着应下，又来给佟裳请安，“夫人有事尽管吩咐。”
佟裳扯扯嘴角，算作微笑，心里却是一片薄凉。
她当然不会以为这是夜重年的好心，他这是变着法的把宫里的人把她家里安排，作他的眼线使，说到底还是怕她跑。
尽管心里明镜似的，却也不能露出半点不快，仍旧低头道：“多谢皇上隆恩，易大人在天之灵也会感念皇上的。”
夜重年皮笑肉不笑地道：“他念不念着朕倒不在意，你念着就好。”
当着常满贵的面，皇上说话还如此不收敛，佟裳心中瘟怒，只是没法发作，硬着头皮谢过恩，从里头出来。
常满贵如影随行，打量着那边的太阳道：“夫人要出府，这会正是好时候，内务府的车架已经备好了，夫人要是准备好了，奴才这就叫人过去。”
“那就有劳公公了。”
佟裳从养心殿出来，一言不发沿长廊回到颐芳殿。
转过影壁，远远看见站在院子里的人，佟裳还以为看错了，待走进了，果然是雪茜。
雪茜是佟佳沅的帖身侍婢，有她在，佟佳沅自然也在。
佟裳抬眸在院子里扫了一圈，并没看到佟佳沅的人影。
雪茜正在跟桂嬷嬷闲聊，眼梢看见她进来，忙撇过那人上前请安，“夫人，我家小姐听说你要出宫了，特来向您送别。”
“沅小主有心了，她人呢？”
“刚才来的时候夫人不在，小主就进去等了。”她半是解释地道。
桂嬷嬷红着脸过来请安，佟裳不喜欢下人到处攀附，她今天是被抓了现形，不过佟裳就要出宫了，也没理由再管她，于是只恩了一声不再理会，兀自上了台阶，佟裳刚走到门口，就看到阿绿打了帘子从里面出来。
看到佟裳她似乎是吓了一跳，又连忙请了个蹲安道：“小姐，沅常在来了，小姐不在，奴婢就作主让沅常在进屋等了。”
佟裳没说什么，恩了一声低头进殿。
佟佳沅见她进来，不慌不忙放了茶杯，笑着起身道：“姐姐回来了，听说姐姐今日回府，妹妹特来送送姐姐。”
佟裳神情淡漠地道：“是吗？妹妹有心了”
佟佳沅当然听得出她言语里的冷漠，不过她今天过来的目的也不在此，因此并不介意，仍旧厚着脸皮上前道：“易大人的事，妹妹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不过好在皇上赐了功名，也算给易大人哀荣了。”
佟裳并不接话，兀自到一旁坐下，小宫女奉上茶后悄然退下，佟裳一面听着佟佳沅在那里喋喋不休的说话，一面缓缓刮着碗盖。
她所言所行，全然不把她放在眼里，佟佳沅心里好气，只是如今她还未侍寝，腰肝子不硬，有些时候也不得不服个软。
顿了顿，仍旧扯出一抹笑容挂在脸上，上前道：“妹妹前阵子到御药房拿药，听的小太监说姐姐身子不舒服，要了些香料安神，妹妹担心姐姐的身子，特来问一问。”
佟裳刮盖碗的手停了一下，总算说到了此行的目的。
张婆婆听了这话心头咯噔跳了一下，再看佟裳，她反倒很冷静，“我这里的用药不经小太监的手，小太监怎么会知道我用的是什么香料，一定是二叔告诉你的。”
佟佳沅脸上讪讪地道：“是爹爹说的不假，可爹爹也是关心姐姐的身子才跟我露了这么一句，姐姐别多心，妹妹只是想着，那外面的香料哪有家传的好，姐姐要安神，妹妹这里有家传的安神香料的方子，已经给姐姐配好了。”
说着她便扬声唤来雪茜，雪茜手里捧着托盘。
“易夫人。”她上前行礼。
揭开红布盖子，下面是一罐黑色罐子装的香膏，瓶子不大，但一揭开盖，那浓烈的香味便散了开来，尽管是佟裳这样不擅用香的人，也一下子就闻到了里面麝香的味道，“姐姐细闻闻，这可是有名的安神香，比姐姐配的那个要强十倍。”她笑了笑，有些尴尬地道：“妹妹年轻不懂事，有时候嘴快得罪姐姐，姐姐可千万别往心里去，这些香料就当是妹妹给姐姐陪不是了。”
她说着话，眼睛却一直盯着佟裳脸上的表情，似乎要从她脸上捕捉到什么，只可惜佟裳面上一片波澜不惊，“都是一家人，何必说这些。”
她语气略有级才，拿起罐子到鼻间闻了闻道：“闻着倒还不错，那我就收下了，婆婆，把香料收起来吧。”
张婆婆上前拿了香料收好。
佟佳沅似乎没想到事情办得这么容易，还有些不放心地道：“这安神香里头配料贵重，姐姐千万不要浪费了。”
“妹妹好心送来的，我怎么会浪费呢，这香料回头我用着好，会再麻烦妹妹送来的。”
“那是自然，姐姐别跟我客气。”
又磨蹭一会，佟佳沅才打借口走了。
张婆婆送了人从外面回来，走到佟裳跟前道：“这香料小姐还是收起来吧。”
“她特地送来，想必是在疑心了，我们若是不用，说不定后来还要麻烦。”
佟佳沅疑心不要紧，可一旦这件事让皇上跟皇后娘娘知道了便麻烦了。
她想了想，转头看着那罐香料道：“先好好收着，回头我再想办法。”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