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夜重年来到翊坤宫。
他最近经常过来，佟裳倒不觉得意外，也早有准备，听到通传，便叫平儿替自己简单收拾了一下，虽然仍是坐在床上，可也妆发齐整，算是对圣驾的尊重。
夜重年从外头进来，看见她穿得齐整，笑着道：“爱妃今日看着好多了，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他这话说得古怪，佟裳不理会，只是扯扯嘴角道：“臣妾能有什么喜事，只是蓬头散发在屋子里待久了，自己也腻了，这才想妆扮妆扮，一来自己看着也精神些，二来，也省得皇上嫌弃。”
“爱妃素着也好看。”夜重年在她床前坐下来。
佟裳瞧着他，他眼梢眉角虽带着笑意，可佟裳知道，他是为何而来，顿了顿道：“皇上今儿看着精神头不错，是不是前朝有什么好事？”
夜重年道：“确实有件喜事，易掌印青州一战赢了，收回了三州和运河水路，不日就要回京了。”
他抬头看着佟裳的脸色，佟裳只是淡淡的，并未见多少喜悦，“易大人得胜，也不枉皇上那么信任他了。”
夜重年笑着道：“易掌印信上说他走水路回来，五六后天就到京城了，他这次立了大功，你说……朕给他什么赏好？”
佟裳低头笑道：“臣妾哪懂这些，皇上想怎么赏就怎么赏吧，想来易大人也不敢说什么。”
夜重年扯扯嘴角，眸中露出一丝莫测的笑意，打量着她道：“易大人赢了青州一战，朝中有不少人为他请命，想推举他为……宰相。”
朝中许久都没出过宰相了，突然这么一说，佟裳不由地心中一惊，顿了顿，方缓了脸色道：“主子爷的时候为了不让内阁专政的事发生，就废了宰相的官职，怎么这会又想起来？何况易大人是内官，平日里在后宫替皇上办办庶务也就是了，怎么能到前朝去？”
“内阁佬们一再推举，朕也无法。”夜重年状似为难。
佟裳强硬道：“是谁谏言？这不是在逼皇上吗？臣妾一介女流，虽不懂前朝的事，可也明白这是逼宫，皇上万不能一再纵容臣工们。”
夜重年笑笑，看着她的脸色道：“你不希望易大人官拜宰相吗？朕还以为你会替他高兴呢？”
佟裳一怔，明白他的意思，突然冷下脸道：“臣妾还以为经过上回的事，皇上已经明白臣妾的心意了呢？”
“你跟易掌印总归是夫妻一场。”
“皇上要如此说，臣妾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皇上请回吧。”佟裳别过脸，不再理他。
夜重年见她真动了怒，方缓和了道：“裳裳，朕只是那么一说，你别往心里去，其实朕有时候倒有些羡慕易掌印，有勇有谋，能文能武，若是那个传闻是真的，或许……他才是真正应该坐上宝座的人。”
他突然提起这些来，佟裳不由地看了他一眼，道：“皇上是指易恒是主子爷私生子的事？”
“原来你知道？”
佟裳叹气道：“后宫的事有什么是人不知道的？臣妾不提，是因为臣妾知道，聪明如皇上，会自己放下这件事，分明就是没谱的事，皇上竟也要往心里去，就算易大人是主子爷的私生子，可一个太监，做什么皇帝呢？”
“是啊，好在他是太监……”
夜重年喃喃重复着这句话，若有深意，却没再说了，又坐了一会，便回去了。
佟裳见他出了门，微微叹气。
易恒本就危机重重，那些请命让他封相的谏言，简直就是一道道的催命符，她上午的时候写了信让淑妃送去给魏哲，这会不知道送到了没，魏哲又是怎么回信的，佟裳心里着急万分，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躺在床上，她有些着急，叫平儿来扶她起来，平儿道：“娘娘要去哪？”
佟裳道：“我躺乏了，起来散散。”
平儿见她情绪不对，也不敢太过忤逆她，只好叫了张婆婆进来，两人一起扶她起来，到院子里散散。
佟裳身子虚弱，她们没敢让她走太久，只在小花园旁边转了转，平儿便道：“入夜起风了，娘娘病还没好全，还是回去吧。”
佟裳恩了一声，正要回去，就听见门外传来通传。
佟裳驻足，看见一顶轿子在门前落下，宫人打起轿帘，沅妃从轿子上下来，扶着宫人的手腕，缓缓走进来，朝佟裳行了个礼道：“臣妾见过皇贵妃娘娘，娘娘万安。”
“免礼，沅妃怎么这个时候过来？有事吗？”佟裳道。
沅妃低着头道：“臣妾本来早就想来了，怕打扰姐姐静养才没敢来，这会见姐姐好多了，臣妾也就放心了。”
佟裳自然知道她不是真好心，只是面子上仍旧要维持着体面，道：“我没事，多谢关心。”
佟裳脸色淡淡的，并不欢迎的样子。
沅妃听出她的冷淡，脸上有些讪讪的，佟裳她病才好，虽然施了淡妆，可脸色仍有些沧白，她道：“没什么事，就回吧，我也要回去休息了。”
佟裳下了逐客令，转身要走。
沅妃连忙叫住她道：“姐姐，其实今天我是来跟姐姐道歉的。”她抬头看了看她，心虚地道：“二皇子对姐姐做出这种事，我也有责任，皇上把他放到我那儿，我却没有看顾好他，让他受人教唆，害得姐姐落井，险些送命。”
佟裳冷声道：“都过去了，别再提了。”
“是，是过去了，可我心里总是不安……”
佟裳有些莫名其妙，转头看着她道：“你不安什么？”
“二皇子虽然年幼，可他是跟着妹妹一起生活过的，臣妾知道他，他是不会说谎的，那个传闻……是真的对不对？姐姐真的杀了贵妃。”
佟裳脸色一僵，随即拉下脸来，大声道：“你疯了不成，在胡言乱语什么？再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别怪我不顾姐妹情份。”
沅妃一改刚才作小伏低的样子，仰天笑道：“姐妹情份？姐姐要是真的拿我当妹妹的话，也就不至于一出事就派了淑妃过去，硬生生把二皇子从我身边抢走了，可见姐姐还是信任淑妃比我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