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这些天想了很多。
这些年来，神都就是把他当作一个奸细培养的，如今虽然入狱，却还是按照奸细的标准来照顾——思维容易被带偏的大众眼中的奸细标准。
原本苏镇远给的承诺是，可以替他保敖云程。虽然他还是在最后一刻想要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但不代表他以前给苏镇远写的那些信件就作废了。然而苏镇远被虎符调回神都，武式虎对他们叔侄的约定一概不认。
苏镇远走了好几天了，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了。敖云程就算能放出去，估计也是元气大伤。
苏玉在心里叹了口气，你们把我们当奸细，我就当一次奸细吧，只不过，这站位可能要变一下。
所以，等监牢的守卫接班之时，苏玉趁机说了一句“我有一个险招”。
叶临渊用不到一秒的时间望了望四周，然后身体前倾，想听听苏玉有什么险招。
敖云程也抬起头来。
苏玉说的，不是如何救他们脱困，也不是神都军队的弱点，而是他从苏镇远那里听到的，两百年前的旧事……
“莲花显圣的真相，一直被神都压着，因为他们不敢暴露自己怕别人的事实……”
苏玉尽量用较短的语句将莲花显圣的真相对二人说了一遍。
知道真相的叶临渊和敖云程都震惊了。
流传两百年的莲花显圣的故事，居然是域水帝国的一个耻辱？
震惊之余，叶临渊问道：“你不会是想……”
苏玉点头：“去找莲花神明。”
这是一个险招，因为谁也不知道莲花神明会不会帮他们，但总比留在监牢等死要好得多。
“去哪儿找呢？”叶临渊开始思考起来。
苏玉说道：“妖山，或者说，圣山！”
如今，域水帝国神秘的地方无外乎那几个，千里焦土，高城道天坑，北部平原，和西北圣山。
千里焦土和天坑一个在南一个在东，和莲花神明都不挨着，北部平原这么多年来虽然域水帝国没有踏足，但早就用各种方法观察了个遍，很难再找到些什么。要说如今希望最大的地方，也就是圣山了。
而且，杜丛虽然杀人，但总比脾气暴躁的火焰神虎和举步地动的魔蝎王要好沟通的多。
最关键的，他们有敖云程，敖云程在阳城外放过杜丛和司樯。前几天武式虎用这个证据加了他的罪，如今这一点说不定可能就阳城术师阁于水火之中。
至于莲花显圣如果再次出现，阳城可能会变成什么样子，这也不是他们能左右的。但如如果莲花不显圣，阳城以后即便会继续存在，也只能泯然众人，成为被神都肆无忌惮压迫的一员。
叶临渊不希望阳城泯然众人，所以他第一时间就同意了这个方法。但是很快他就又眉头紧锁：“怎么出去呢？”
当然不能他自己把这间牢房轰开。在敖云程回来之前，叶临渊还要支撑阳城术师阁。
“我有办法，但是阁主正午之前要抓住我。”苏玉说道。
叶临渊点点头。既要放敖云程出去，又不能波及自己。只能让苏玉和敖云程一起越狱，然后他出面把敖云程抓回来。
“出去后，往北跑。”叶临渊跟敖云程简单交代了一句，便离开了，然后以十二成的精力投入到对神都军队的监视中。
叶临渊走后，敖云程好奇地看向苏玉：“你有什么办法吗？”
听着这嘶哑的声音，苏玉一阵心疼，说道：“嗓子好之前，少说话了。”
说罢，他开始干呕起来。当然不是被敖云程的嗓音恶心到了，而是因为他的喉咙里面有东西。
呕了半天，苏玉终于吐出一个小袋子。
敖云程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了。如果他所料不错，用来编织这个袋子的原料应该是珍贵的羽蚕丝，极其坚韧。
苏玉打开袋子，从里面取出一柄短刀，笑道：“今天是新年吧，看我们送神都一份大礼。”
他手起刀落，手腕粗细的铁锁居然应声而断！
“玄铁？”敖云程有些不确定。
苏玉没有多话，在几米远处的一个守卫反应过来之前逃出，一刀切断敖云程监牢的铁锁，然后拉着他逃了出来。
此时守卫终于发现了异样，刚要大喊有人越狱，苏玉毫不犹豫地甩出短刀，将守卫杀死。
然而远处的一个囚犯看得一清二楚，他开始大喊大叫，将守卫都吸引了过来。
“一会儿出了大牢，我就要被阁主抓住了，你出城往北，找到圣山倒在其次，一定要活下来。”苏玉一边跑一边把从守卫喉咙中拔出的短刀递给敖云程，“天鸦还活着，你应该能自保，不要管我，有苏镇远压着，不会出事的。”
敖云程点点头，现在这种情形下，没有时机推脱，说别的话没有用。他能做的，就是和苏玉一起奔跑。
后面追赶的监牢刑官脚踏飞剑，离地一米，追赶而来。
像林子山那种修乘云术的术师不多，但很多术师只要愿意，也能做到短暂甚至长时间腾空，只是除非有专门的术法，否则极耗气力。
这不，还没跑多远，堂堂刑官、前阳城术师阁术师居然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招呼别的士卒，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追上这两个胆大包天的罪犯。
鉴于敖云程需要恢复体力，苏玉跑在前面，杀退挡路的狱卒，直接用身体撞开大门，带着敖云程逃出了终年不见阳光的监狱。
撞开大门后，苏玉也被守门的一个狱卒砍中肩膀，扑倒在地。
敖云程在苏玉身边停留一瞬，咬了咬嘴唇，然后再次冲出。
无论是感谢，还是别的话语，等到他归来的那一天再说也不迟。
狱卒们从监狱大门内涌出，将苏玉团团围住。
过了一会儿，叶临渊急匆匆地赶来，一脸的愤怒。
苏玉心想，这些老人，一个个的比鬼都精，演起戏来真是以假乱真。
不一会儿，武式虎也赶了过来，不过只是略扫一眼便朝北方跑去。
苏玉瞳孔一缩。这家伙识破了他们的计谋！
绝对不行！
他站起身，轻松夺过气喘吁吁的刑官、前阳城术师阁术师的飞剑，朝武式虎甩去。
正在全力奔跑的武式虎停下脚步，转身掏出一面明晃晃的铜镜，照着飞剑拍了过来。
飞剑哐当一声落地，苏玉隔空对着武式虎一点，铜镜脱手，飞越数个街道，不见了踪影。虽然没有了山河笔，但是他的点星术依旧不可小觑。
武式虎微微一笑，也不在意，转身就走。
“叶阁主，这个重犯交给你了。”
叶临渊和苏玉面面相觑。这个老滑头。
不到一秒后，叶临渊使出高深莫测的术法，将苏玉生擒，带回到术师阁中。至于原术师阁术师、现任刑官，此时因为强行御剑导致气息不稳，看起来好像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了，对于这种不合规矩的行为没能提出质疑。
没有武式虎使绊子，阳城还是阳城。
但是武式虎终究还是会回来的，叶临渊带着苏玉回到了术师阁，对外宣称审讯，当天晚上又把他重新关进了大牢中。
按理说，敖云程这些天在大牢里面也算是受了不少苦，根本没有可能从武式虎手下逃脱。但是奇怪的是，阳城今天的活动非常频繁，这里冒出来一对官兵巡逻，那里出现一大群结伴游玩的年轻人，好巧不巧地挡在武式虎的必经之路上。
即便武式虎善于冷笑，此时也笑不出来了。他跑得太快，这些人完全可以借口“来不及躲避”而阻挠他，偏偏按照帝国法典，他们又是遵纪守法的公民，看到武式虎的令牌后马上离开，事后大不了口头教训一顿，最多领两三法棍，又不会掉层皮。
武式虎放弃了地面追击的想法，纵身一跃跳到房顶上，借着房顶再次跃起，最后停在了一栋三层楼房上。
敖云程已经混在了人群中间，很难找到行踪。
“阳城啊，阳城，真是不怕神都。”武式虎的脸上重新挂起了笑容。
如今，也只能寄希望于阳城北面的神都军队能拦住他了，虽然希望不大，毕竟敖云程的灵瞳术可以很轻松的看到神都军队的排布，神都军队却不一定能看到他。与其追究敖云程的问题，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对阳城的刑罚部门施压，拔掉他们治城的根基。
事实也如武式虎所料，尽管神都军队的反应已经堪称神速，但还是被敖云程沿着阳城西北方向逃了出去，正好就是杜丛他们当初逃出阳城的方向。
在飞蛇肆虐过的村庄废墟中趴了一天，直到夜晚，敖云程才敢起身，然后迅速离开。
他的身体状况很差，但是仍然不能懈怠。逃出阳城后，下一步就是去圣山。虽然成功率低到不可思议，但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
唯一的问题是，圣山到底在哪里。
虽然阳城术师阁组织的那批术师进入了圣山，但毕竟是歪打正着，对于圣山的一切，他们还是知之甚少，特别是光幕的原理，更是一无所知。
但是没有办法，敖云程只能硬着头皮前往西北荒漠，总之，碰碰运气也好。
好在西北道刚刚才经过棚户义军一番大闹，更加松散。对于帝国的现状，荀令鹤给出的解决方案是，不计代价，先把小刺头全部拔掉，然后再讨论加强统治。松散没什么，因为这二百年来，西北道就是这么过来的，大家都默认了，只有段陌这个愣头青才会觉得有辱帝国威严。
其实真正有辱帝国威严的还在南方呢。
在帝国北部较为艰难干旱的环境中跋涉了数天，敖云程才来到了偏垂镇，因为棚户区起义变得更加荒凉的小镇。段陌离开的时候，数百门后膛炮对着偏垂镇一阵狂轰滥炸，把这个小镇变成了废城那样的废墟，只是少了毒虫猛兽。
不过毒虫猛兽，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因为偏垂镇的这个破败模样，又因为自己也确实要到极限，所以敖云程这次并没有放出天鸦侦察，而是直接撞进了一家半塌的酒馆中，随便翻出一个酒坛子就开始喝了起来。
几口酒下肚，敖云程又翻出一个罐子，里面是些已经有些发馊的咸菜。他想了想，把最上面一层扔掉，尽量挑下面还能吃的咸菜，配上酒吃了。
吃了一顿不能算午饭的午饭，敖云程的体力也有了一定的恢复。稍事休息后，他开始尝试使用灵瞳术。
灵瞳术的灵瞳，按照古籍记载，理论上可以在任何地方睁开。但是敖云程试验后发现，凭空睁开的灵瞳稍有影响——比如苏玉吹口气——就散了，甚至有的地方连睁都睁不开，只有利用天鸦或其他术法道具才能保持灵瞳的持久。
不过没事的时候，敖云程也会试着在空气中睁开一个灵瞳检测一下自己当天的精神情况，不为探查情报，倒也不需要太多气力。
他先试着在就关门外睁开一个灵瞳，非常顺利，看来自己的精神恢复的不错。
然而下一秒，灵瞳便散去了。
敖云程顿时警惕起来。这只灵瞳不是自然散去，而是被风吹散，不过这毕竟是常有的事情。真正让他警惕的是，灵瞳在睁开的刹那看到了人影。
他不确定那个人影到底是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只是他认错了，但现在是特殊时期，不得不防。
得先躲起来。
而在酒馆外面，敖云程看到的人影，正是杜丛和司樯。在圣山住了一段时间，顺便把他们的邻居揍得重伤藏匿之后，杜丛便带着司樯出了圣山，打算来看一下姜山的情况。然而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已经成为废墟的偏垂镇，这让杜丛着实吃了一惊。
神都什么时候行动如此迅速了？
惊讶之余，杜丛也为姜山感到惋惜。无论如何，能在那样的环境下发展起一个棚户区，姜山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只是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大展拳脚就受到了来自神都的疯狂镇压，也不知道能不能安全离开。
此外，能毁灭一个小镇的力量，也让杜丛感到心悸，如今的术师界，不凭阵法、不凭符咒，能拆了一座小镇的人可谓是凤毛麟角，至少吴照前辈如今是做不到了，年轻的时候应该可以。
杜丛想研究一下，神都是怎么做到的。
很快，他就找到了答案。神都的大炮用玄铁铸造炮弹。
玄铁是非常优秀的术法道具原料，甚至尚方宝剑的剑鞘就是玄铁打造的，如果用黑铁打造，怕不是尚方宝剑刚放进去就会将剑鞘崩碎。同时，玄铁的产量也非常少，据说域水帝国刚统一的时候，全国一年的玄铁产量还不到三吨。
然而就是如此贵重的玄铁，居然被神都打造成一次性的炮弹，而且看样子还发射了不下千枚。这是何等的财大气粗？
或者说，神都已经掌握了量产玄铁的方法？
那下一步呢，量产陨铁？杜丛不敢想象。
这就是工业文明吗？
特别是用陨铁剑切开炮弹后，杜丛更加无语，他发现每个炮弹里面都嵌有一个类似破军咒的术法道具。
破军咒，是可以简单制造的术法道具中威力最大的一个，司樯制造破军咒用的是彩虹花，当然也可以由术师直接注入能量。虽然司樯研究后指出，这些炮弹里面的破军咒只是徒有其表，但已经足够了，完全可以把这个什么火药都没填的炮弹变成拥有一定杀伤范围的武器，比如穿过城墙时可以震松周围砖块的连接，对术法道具来说增幅可能不值一提，但对于大量炮弹来说，这样一个小小的改变就已经够了。
震惊之后，杜丛又两眼放光起来。
这可是玄铁，满镇子的玄铁，不要白不要！
不过认真下来，他也发现，很多玄铁质量相当差，被炮管打出来外加破军咒爆发后内部充满了杂质，还不如黑铁好用。所以这些天，他们就住在了偏垂镇，专门寻找还能使用的玄铁。
几天下来，两人已经颇有收获，考虑到携带能力有限，今天下午，找到了一个破军咒没有爆发的哑弹之后，便准备回去了。
然而杜丛却突然发现，前面有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