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在沙漠中落下,耶路撒冷成为了远处的遥遥光点,荒凉的戈壁滩上湖风潮湿阴冷,而只有两匹马的三人却不得不踏着戈壁滩继续北行。
虽然追杀的骑士早已与乔治三世的宝具一同化为齑粉,但危险并没有过去,荒凉的圣地和充满敌意的圣城未曾远离,而此刻他们正从荒漠中唯一可以获得补给的太巴列湖向西北绕行。
乔治三世骑着士安的马懒散地跟在后面,而士安则在他与鲍德温四世之间选择了与更加让他信赖的“主君”共骑一马。
鲍德温四世依旧坚持要将士安送走,而乔治三世则只疯笑不语,好在不论是去自阿勒坡南下的萨拉丁军中,还是经由塞浦路斯赶往欧罗巴,加利利或者更远方的贝鲁特都是他们的必经之路,所以两人倒也没有太多争执。
骑在马上摇晃着身子,士安低头摆弄根本不存在的屏幕,但却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新功能。
留言功能就如同它字面上的意思一般,仅仅只是留言而已,除了给他强冠以强人锁男之名之外,也仅仅就是如此了。
“西八!”士安气愤地手舞足蹈似乎是在拍着不存在的桌子,双手离开的缰绳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好在一双冷冷的铁手适时环住了他的瘦腰,在又贡献出50赞的同时,也引起了与他同骑的鲍德温四世的不快。
“士安!骑马的时候要握紧缰绳。”鲍德温四世说着,握住缰绳将马勒住,“双手要这样握紧,这样我的伙伴才会知道你想要前进停止或是冲锋。”
驻马片刻,在月夜下双手拿着书本晃晃悠悠“品读”着的乔治三世就超越了他们,还在与两人错身而过时歪头瞥了一眼他们,然后才稳稳地坐在马上晃晃悠悠地继续向前走去。
身后盔甲声传来,然后是清冷的哼声,士安有些奇怪一向冷漠地鲍德温四世为什么唯独对着乔治的时候才会充满显而易见的不屑。
“主君……你……”
没等他说完,鲍德温四世就将手里的缰绳递还给了士安,“那个人不值得信任,充满了谎言和背叛。”
“呃…”士安从鲍德温四世手中接过了缰绳,他回头看了一眼,只能看到一面在月下泛着幽光的银色铁面具的前额,“我知道。”
“那你还选择跟他同行?”
“您等与鄙下并非同行!”乔治三世在前似乎是听到了,不过他并没有回马,而是仰着头回了一句,“是鄙下蚁附于您等伟大的志向与愿望之上。”随后就又不知为何的低声疯笑起来。
“他是个疯子。”鲍德温四世冷声说着停顿了一下,随后又摇了摇头补充道,“不是那种真正的疯子,而是一个可怕的疯子。”
士安点点头,他的脑袋里出现了那些捧着泥土和虚像自相残杀的骑士们,但对于乔治三世的这些行为而言,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是自己的从者。
“那是为了保护我们。”
“不。”鲍德温四世摇了摇头,“我见过他的宝具。”
他似乎是在回忆,故而沉默了好一会,直到士安再次回头,才叹着气继续道,“会使用那种宝具的家伙,是真正的折磨狂和疯子。”
“其他的宝具?”
“是极!鄙下既有贤明之证何以成为疯王?疯王之名亦然名副其实。”乔治三世终于驻马停了下了,他的笑声阴冷疯癫,语气恭敬却别有意味,只让人不适。
伴着湖风,士安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歪着头的乔治三世咧着嘴回头看着他们,目光带着幽光、鹰视狼顾。
“御主,您可否需要鄙下将之展露?只需恭请以令咒之名,鄙下皆无有不从!嘻嘻嘻嘻!”
“令咒……你”士安感觉到了恶意满满的欺骗,但那种将自己暴露无遗的口气又不像是在欺骗,“我看就免了吧?你的目的不是带我们去萨拉丁那里吗?”他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向后靠了靠,如同依偎一样贴在了鲍德温四世怀里,仿佛那副冷冰冰的重甲更温暖一些似的。
“是极!是极!嘻嘻嘻嘻,伟大的御主您的借口果然甚是高明,鄙下甚是欣赏,嘻嘻嘻嘻!”
“疯子!”鲍德温四世跳下了马,他用右手抵住失去依靠后差点仰天摔下来的士安,同时安抚住了被士安拉扯缰绳的动作弄得暴躁不安的战马,“果然是个没有丝毫荣耀的家伙,我是不会让你玷污骑士信条的。”
他说着就夺过了士安的缰绳,牵着马向前走去。
“嘻嘻嘻嘻,荣耀?”对于鲍德温四世的职责乔治三世没有理会,却只是停下了疯笑歪头看向他们并伸出了手,“一个被封臣驱逐的孤傲国王?一副如同镣铐的铁面具?嘻嘻嘻嘻,甚是美妙!甚是美妙!”
鲍德温四世停下了脚步,他抬头看了一眼士安随后转向乔治:“你到底在说什么?”
“您不明白吗?嘻嘻嘻嘻,躲在铁面具之下的国王?”
乔治三世神经质的笑声仿佛惊到了坐下的马匹,惹得他毫不犹豫地撕扯它的鬃毛使之屈服,同时嘴里还保持着怪异的笑声和故作大声的呢喃。
“荣耀?坦诚?嘻嘻嘻嘻,如此讽刺的赞美,果然甚是美妙,嘻嘻嘻嘻。”
“……”
鲍德温四世低下了头,似乎是思索了一下,随即在乔治三世的疯笑下恍若不知地牵着马向前走去。
“是承认了吗?嘻嘻嘻嘻!”
“乔治!”
“怎么了,御主?”
乔治歪着脑袋,用乳白色的瞳孔对着士安。
“没、没有。”虽然士安之前已经从对方口中知道了乔治三世那奇怪的瞳色只不过是由于严重的白内障所造成的,但还是没来由的胆怯收声,“算了算了,少说两句。”
“哦?”歪着脑袋的乔治三世咧着地最角微微勾起,他看着马上的骑士,以及为骑士牵马坠蹬的主君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原来是如此吗?御主果然都是这样的啊!嘻嘻嘻嘻!果然甚是美妙。”
刺耳的笑声不绝,连带着乔治三世胯下的马也疯跑起来,看着远离了自己之后又慢下来的乔治三世,士安有些莫名其妙,他张着嘴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不要被他迷惑了,那个疯……那个乔治比所有人都聪明。”
鲍德温四世打断了沉默的气氛,在月下牵着马的他语气清冷,伴着沙地的吱呀声,更少了白日里的沙哑,有那么片刻甚至听上去像是换了个人。
士安看着他,不知道该接什么话,而鲍德温四世则突然回过了头,“你不用期待于我,在那些方面我也不如他……”他说着又看向了前方的乔治三世,“而且我、此身早已没有存在的理由了。”
“为什么?”士安想到了乔治三世之前的话,所以没等沉默的鲍德温四世开口,又不解地追问了一句,“那座城市、真的那么重要吗?”
“那座城市……呵、呵呵、哈哈哈哈。”
鲍德温四世突然笑了起来,这也是士安第一次听到他发笑,连带着远远走在前面的乔治似乎都乘着昏暗的夜色回了一下头。
“怎么了?我说错了?”
“没有,我只是很惊讶。”鲍德温四世的笑声渐熄,他摇了摇头,牵着马带士安驻足远眺戈壁之中的耶路撒冷,沉默了好一会才继续道,“在你眼中他仅仅是一座城吗?”
“不然呢?”士安低头看了一眼鲍德温四世,随后抬头看着在那片黑夜中如同夜明珠一样的城市,又有些不确定地补充道,“应该是一座不错的城市吧?”
“那是一切……”
“什么?”
鲍德温四世的声音被风沙遮住了,士安有些没听清,但等他再想问的时候却见他又摇了摇头。
“不,没什么。”鲍德温四世牵马转身,随即又驻足回望了一眼那座城市,才继续迈开脚步。
“你说得对,那只是一座城市,或许是不错的城市,但……”他说着摇了摇头,突然转换了语气,“还有就是不要再说谎了,那是非常恶劣的行为。”
士安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没想到顺嘴拍个马屁也被鲍德温四世看出来了。
“士安,你起码要学会成为一个真正的骑士,也是我最后的骑士。”鲍德温四世说着摸了摸自己牵着的战马,“还有就是在那边无论如何要照顾好我的伙伴。”
战马在听到了鲍德温四世的话后像是通人性一样不安的打了个鼻息,甚至停下了脚步原地踩着蹄子,士安也是愕然,不知为何他会突然说出这些话来。
“鲍、主君。你为什么这么说?”
“我也不知道。”鲍德温四世一边安抚着战马一边抬头看着士安,眼睛中既看不到忧伤也没有绝望,或者说没有任何感情,“久违的、我竟然……”他轻笑了一声,又摇了摇头,“原来我还会犹豫啊。”
“怎么了?”
鲍德温四世没有理他,牵马而走,自言自语的语气也逐渐低沉,却还能听见一些诸如“一座城”、“耶路撒冷”之类的词语。
风儿喧嚣,沙尘带着彻骨的寒冷让人忍不住蜷缩身子,风沙就像在狂吼,唾沫起的飞沙不停拍打在迎风而行的身上。
鲍德温四世依旧低声说着什么,信条信念,或者是更多让士安听不懂的词语依稀朦胧,终于被风沙的噪声淹没。
士安如同则逃出魔窟的公主一样,趴在英俊的战马上。他抱着马颈俯身想要听听牵马的骑士想要说些什么。
鲍德温四世却恰好驻足回头看向了他,那澈澈如湖的眼神中暗淡了许多。
“原来我也只是作为奴隶而……”
“什么?”迎着风沙,士安勉强想要抬头看前方的鲍德温四世,但一只铁手却压住了他的动作。
“不要迎着沙漠里的飓风抬头,那会刺伤你的眼睛。”
“好,好的。”士安低下了头,“主君,你刚才问我什么?”
“我……”鲍德温四世的声音停了片刻才重新响起,“我想问你想要去哪儿?”
“嘻嘻嘻。”本已经远离的乔治三世神出鬼没地出现在身后,伴着突兀地风沙就像是一个黑影,“陛下。”他说着停顿了一下,又对着回过头来的士安鞠躬,“当然了,还有伟大如您的御主。”
“乔治?你不是?”
“是极,鄙下总会出现在那些取悦于人的瞬间。”
乔治三世怪笑着说出的抢白让士安有些摸不着头脑,却引起了鲍德温四世的冷哼。
“怎么了?”士安有些奇怪,“难道我说错了什么?”
“御主您……”
“闭嘴!乔治三世!”
“陛下竟然会说出这种话?嘻嘻嘻嘻,果然甚是美妙!嘻嘻嘻嘻!”
“够了!我让你闭嘴!”
莫名其妙的争吵伴随着乔治三世耸肩的动作戛然而止,风沙呼呼地刮着,时大时小,偶尔还能听到嘻嘻嘻的笑声,士安有些奇怪,却总会在想要抬头的时候被阻止。
不时驻足的鲍德温四世没有再说话,却也没再牵着马故意远离乔治三世,他只是沿着太巴列湖走一段然后驻足一会儿,再走一段再驻足一会儿。
诡异的气氛下,几个人都没有互动,耳边偶尔会响起乔治三世意有所指的乡间小调或是难听的疯笑,然后在鲍德温四世的目光下无疾而终。
但很奇怪的是士安眼底显示的点赞却一直在涨,而点赞内容也只显示为安公主和后面一连串的+1。
沉默着骑在马上收获点赞值差不多有一个多小时之后,感觉到风沙似乎减弱了许多的士安终于忍不住了。
不管是这诡异的气氛也好,那奇奇怪怪的评价也好,都让他浑身难受。
“主君。”
“怎么了?”
“能让我为你、您牵马吗?”
鲍德温四世回头看了士安一眼,随后摇了摇头,“你会迷失方向的,而且你的身体也太瘦弱了。”他说着停顿了下,“还有,以后用你习惯的称呼来称我吧,你能像这样喊出主君这两个字,我已经很满意了。”
“嗯?”
“伟大的御主,那位陛下是……”
“闭嘴!”
“鄙下失言了,嘻嘻嘻嘻,失言了。”
鲍德温四世又看了一眼乔治三世,才又回过身继续牵马前行。
坐在马上的士安回头看了一眼怪笑着对着自己耸肩的乔治三世,又低头看了一眼牵着马的鲍德温四世,总觉得对方的脾气似乎变得有些古怪,就像是……
不知为何,士安联想到了他那个更年期提前的部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