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安一直都认为在酒吧附近捡尸是一件不道德的事情,但他也没想到会有一天从粪池和垃圾堆当中把一个二百多斤浑身毛的大汉捡回来。
但事实就是如此,喝成死人的威廉被鲍德温和自己硬生生给抬进了不知为何空无一人的市政大楼,蹭的他一身屎臭味,结果找不到浴桶的他还废了老大劲儿、直到夜里才用冷水把自己给洗干净。
夕阳落下,从市政大厅靠近港口的二楼窗户向外望去大多数船只都已经离开了,甚至有些船只还不惜危险的乘着夜风拉帆准备出航。
市政厅里冷得就像个冰窖,乔治帮士安生了火,火光透窗而出闪烁不停却依旧没有引来任何贵族或者骑士。
几个人也就围坐在火炉边等着唯一的知情人威廉醒来。
“主君,他洗过澡了?”士安裹着毛毯像个粽子一样只露了一个脑袋,冷水澡让他到现在还没缓过来,故而看着像个死人一样却没有了屎(尸)臭的威廉有些担心,“不会冻死了吧?”
鲍德温四世摇摇头,“没有经过同意用水沾染身体会被误认为是侮辱。”
在这个时代,水被天主教徒认为是不洁的来源,所以别说让别人洗澡了,就算是自己,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去洗澡。
士安嗅了嗅,确实没有屎臭味,虽然有些奇怪,但也没有深究下去,毕竟一房间倆英灵,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都在意料之中。
“阿欠!”士安打了个喷嚏,这儿依旧湿漉漉的头发让他感觉更冷了,“他大概什么时候能醒?”
“应该快了。”
士安对着鲍德温四世点点头,然后转头看向正在烧水煮茶的乔治三世:“就没有什么办法吗?”
乔治三世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然后提着水壶坐到了沙发上:“红茶时间可不能讨论这么令人扫兴的问题。”他面色雍容地将茶壶放在桌上,然后又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与陶瓷茶壶同样款式的茶具。
“果然是英国人啊。”
“那不是当然的吗?鄙下只会是不列颠人,也只能是不列颠人。”乔治三世的嘴脸勾起,却没有疯笑起来,而是给鲍德温四世和士安也倒上了红茶,“如若连这些也看不清……嘻嘻嘻嘻。”
乔治暼了一要鲍德温四世,然后目光又转向了躺在一边的威廉,神色中充满了鄙夷和嘲弄,那标志性的笑声也忍不住似的低声响起。
“但不要忘了,我们都是天主的战士!”
“嘻嘻嘻嘻,天主的战士?那是高卢人或者日耳曼人?还是、罗马人?”乔治三世怪笑着拿起茶杯递给了鲍德温四世,“或者说谁是教皇谁就是主君?”
鲍德温四世冷哼一声,同时却又很有礼仪的接过了乔治三世递过来的茶杯将其捧在胸前,“那你又是什么?撒克逊人、高卢人还是日耳曼人?”
“不!鄙下就是不列颠人。”
“我也就是天主的战士!”他举起杯子闻了闻茶香随后又将之放了下去,低头看着躺在那边的威廉,清冷的语气中带上了些许怜悯:“我们不都一样么?”
乔治三世摇了摇头,他优雅地喝了一口杯中的红茶,随后放下杯子指着自己的胸口轻声说道:“制天而用!”然后又将手指转向鲍德温四世,“顺天而乞!”最后像是忍不住似的又疯笑起来。
“放肆!”
“嘻嘻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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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那两个人像路边下棋的老头一样一来一回地说着自己完全听不懂的话,士安一头雾水地喝起了茶,白戏只有看得懂才觉得精彩,而他身在其中只觉得尴尬。
“算了算了,少说两句。”
鲍德温四世和乔治三世同时收声看向自己,鲍德温四世的目光如刃还透着寒光,而乔治三世则眯起眼睛对着他毫不掩饰地让自己无神的白瞳病态尽显。
“没,没什么。你们继续。”
士安缩起了脖子,向后靠在想要靠在壁炉旁边,但没想到竟然靠在了一个软软的东西上面。
“嗯?”回头一看,那个威廉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此刻正靠坐在壁炉的旁边瑟瑟发抖地烤着火。
“呼,谢谢你,陌生的骑士。”威廉似乎清醒了很多,他摇晃着脑袋眯起眼睛对着士安点点头,“虽然我能力有限,但如果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话,请告诉我。”
“威廉?”
“这个声音…难道是?”威廉在壁炉的微光下眯着眼睛看着鲍德温四世的身影似乎想到了什么,直到鲍德温四世靠近了壁炉之后他才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瞪大了眼睛,“是陛下?!”
“嗯,我是鲍德温。”鲍德温四世对着威廉点点头,“不过我已经不是圣城之王了,所以就不用叫我陛下了。”
“不,您就是陛下!”威廉半跪了下来,脸上全是如释重负的欢欣,“您在就好了!只要您还在这里就一定能跟欧罗巴的大人们解释清楚!”
“发生了什么吗?”
鲍德温四世虚扶了一下威廉,他抬手的动作离开威廉很远,虽然看上去更像是在敷衍,但威廉却很习以为常的站了起来。
“是的。”威廉不知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如果不解释清楚的话,我们或许就会被判为异端。”
“竟然只是异端?”乔治三世的声音插进来,士安奇怪地看向对方,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乔治三世表露出惊讶。
威廉皱起了眉头,却还是点头承认了乔治三世的话,“是的,而且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那是当然咯,嘻嘻嘻嘻。”乔治三世依旧笑着,然后看向头鲍德温四世,“没想到陛下您有一天会变成异端,真的甚是美妙,嘻嘻嘻嘻,甚是美妙!”
“他……”威廉奇怪的看着那个人,一身干净清洁的衣服,再加上与鲍德温四世同坐于一处,在他想来应该也是一位高贵的人,只是不知为何……
“你不用管他。把你知道的告诉我。”
“好的陛下。”威廉点点头,“年前有一些从哈丁逃亡过来的骑士就传闻吕西尼昂的居伊为了战胜萨拉丁而献祭了真十字架以换取异端术法,我一开始并不相信,只认为那是逃亡者惧怕得胜而归的居伊陛下而为自己开脱,但……”
威廉说到这里就没有说下去,只是瑟瑟发抖着握住了腰间的佩剑。
“是神父吧?”
威廉听到了鲍德温四世的话,颤抖得更加厉害了,他面色发白,脸上也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吓得士安以为他要不行了,赶紧给他弄了杯热茶。
“谢、谢谢。”威廉双手呈祈祷状握住茶杯,身体缩成了一团,又过了一会儿才继续道,“但是没想到前几周,衣衫褴褛的阿克主教却带来了同样的故事,不但如此,他、他还……”
威廉咬着嘴唇直接略过了这一段,又继续道:“我们现在是异端了,上周腓力二世的使者来到这里并通读了教皇克雷芒三世的圣谕……”
威廉说着又停了下来,然后浑身颤抖着仿佛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原来是这样……”鲍德温四世在威廉面前慢慢踱步,“没想到狮子与老虎没有率先动手却先惹到了狐狸吗?”他瞥了一眼乔治三世,“这也是你的主意?为了把水搅浑你到底废了多少心思?”
“陛下您甚是高明!嘻嘻嘻嘻!”乔治三世疯笑着对鲍德温四世举杯致意,“光是那些棋子是不可能对付得了那位陛下的。”他说着又抿了一口红茶,并无视掉了怒起拔剑的威廉,“不过这也要多亏萨拉丁大王没有杀掉他们!”
“君士坦丁一世、她就真的这么让你讨厌吗?”
“嘻嘻嘻嘻,那可是位美人呢!”乔治三世疯笑着摇了摇头,又将不顾鲍德温四世阻拦冲上来的威廉踢回壁炉边的角落里,“鄙下只知道,欧罗巴太小了,容不下一个罗马帝国!”
“你!你难道就不知羞耻吗?”
“陛下您看到的是高洁的骑士精神,而鄙下所看到的、只有利益与王权。”乔治三世摇着头用歌剧腔说着抑扬顿挫的诗句,似乎在他眼中就真如他所述一般,“没有什么是不能背叛的,只要那是为了王权。”
“乔治,你到底有多少东西没跟我们明说?”士安有些气恼的举起了右手,将令咒展露出来,虽然他也觉得那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很没品,但……“难道要等我哪天被你算计了,你才会跟我明说吗?”
“当然不,伟大如御主的您又怎会被鄙下放弃呢?嘻嘻嘻嘻。”乔治三世笑着走到了士安面前,“况且如有第二位御主,那么只需要为您尽情夺取英灵即得以得胜,又何必要放弃呢?”
说着乔治三世的目光转向鲍德温四世,但鲍德温四世却没有与他对视。对方的避让让他的笑声更加癫狂了几分,随之他的目光便又回到了士安的身上。
“嘻嘻嘻嘻,您也渴望英灵吧?那语无与伦比的伟力、那曼妙诱人的躯体,只要为您将之收服,让她在您的身……”
“够了!你到底把自己当做什么?!”鲍德温四世的吼声带上了破音,“我受够了你的污言秽语了!”他说着走到了士安边上像只护崽儿的母猫一样提着对方的后颈将他拎到了自己身边,“我不会再让你肆无忌惮地搬弄是非了!更别想利用我的骑士!”
“是吗?那么如您所愿。”乔治三世眯起眼睛对着鲍德温四世躬身行礼,只是那种气质又变成了如豺狼一般,“只是没有了鄙下与御主,此间的平衡势必无法恢复了,届时受两面夹击的萨拉丁必然全军覆没,但整个欧罗巴也将因激怒了那位羽翼未丰的陛下而血流成河,而……”
他抬起了头,“而您所守护的圣城又将如何呢?嘻嘻嘻嘻,鄙下甚是期待啊!嘻嘻嘻嘻!”
“你!”鲍德温四世停下了动作。
而当他试图冷静下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提着的那个家伙竟然好似在想入非非的咽口水。
“咕咚。”
……
六目相对,士安尴尬一笑,说实话这不怪他,但也太慢启齿狡辩,只好生硬地试着转换话题:“如果真的像……威廉骑士所说的那样,那么我们接下去还去欧罗巴或者阿勒坡吗?”
“嘻嘻嘻嘻,鄙下唯御主是从。”
士安翻了个白眼,他发现自己气习惯了之后竟然对着神经兮兮的乔治三世发不出脾气了,遂只转头看向鲍德温四世。
“士安,我们……”鲍德温的目光在房间中的另外三人之间徘徊,最终语气和神态又恢复了淡薄,“必须控制战争的范围,不管是圣墓大教堂还是圣城都已经经不起再一次的大战了。”
“所以我们是去萨拉丁哪里,还是去腓力二世那里!”
“噌!”
威廉听到了士安的话毫不犹豫地又一次拔出了剑。
乔治三世见此歪着脑袋笑嘻嘻地看向鲍德温四世,这一次他并没有选择插手。而鲍德温四世却不等乔治三世的目光触及,就先一步伸手按住了威廉的剑柄。
“陛下?您?!”
威廉瞪大了眼睛,鲍德温四世却仅仅只是微微摇头,甚至没有理会他,直接开口对着乔治三世说,“你赢了,去请萨拉丁大帝来加利利吧!”
鲍德温四世说完又回头看向威廉:“麻烦你赶去圣城,我想请你把这里的一切都告诉居伊……陛下,特别是我在这里重整军队的消息!”
“居伊…陛下?”威廉不可思议地低声重复了一句,随即就像只炸毛的猫咪一样窜了起来,“他怎么敢在您面前霸占王位?那个吕西尼昂的小丑!”
“威廉!”鲍德温四世摇了摇头,“他的继位也是为了圣城的稳定。”他说着松开了按在威廉剑柄上的手,“我希望你明白,圣城才是我们的一切!”
“嘻嘻嘻嘻,陛下你还真是伟大呢。”
鲍德温四世冷冷地暼了一眼乔治三世,才回过头继续道:“威廉,告诉我你愿意为了圣城而战吗?”
“在所不辞!”
“那就把我说的消息告诉居伊吧,把他引到这里来。”
“可是……”
“没有可是!”鲍德温四世说着目光偏向了楞站在一旁的士安思考了片刻才又对着威廉继续道,“只有我的消息才能让居伊动起来,如果他不来的话,就不能让战事走向拉锯,所以就算是为了圣城的安全,我们也必须在这里了结所有的一切,明白吗?”
“我……臣下明白了!”威廉半跪下来对着鲍德温四世行骑士礼,然后起身,“陛下之言铭记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