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豫心中原本便有几分猜测,如今见自己猜的没错,陛下的旨意竟然追到了这里,他当然不敢怠慢,立刻命人去将周同请来。
可是去请周同的人过了半天回来还是独自一人,正小心陪着传旨宦官吃茶的田豫大吃一惊,问其原因,答曰:“周将军今日一早便出城狩猎去了,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返回,马将军已派人去寻他了。”
田豫心中一阵忐忑:周同这小子真是不让人省心,早不去晚不去,偏偏是天使来的这一日出去不务正业,这可该是如何是好!这位宋内侍虽说看起来还好说话,可是别人万里迢迢从东京赶来,这一路上尽是冰天雪地,想必是吃尽了苦头,到了地头还寻不见正主,心中难免会有怨言;万一回到京中在陛下面前嘴巴稍微歪那么一下,那周同这小子岂不是要完蛋?
退一步讲,即便周同乃是陛下看重的爱将最终免于处罚,会不会陛下一腔怒火找不到发泄之处,自己这个名义上的盐州主将便会成为最好的替罪羊?御下不严,疏于管教的罪名可是现成的!
想到这里,田豫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起来。
但事情的发展出乎他的意料,一旁坐着不断扭动身体试图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的何炯脸上竟然没有半分愠色。
不光如此,他反倒是露出了笑容:“咱家早听人说,周将军武艺高强,箭术通神,想必是耐不住这没有敌人的日子出去散散心;虽说是苦了这城外的野兽,但也便宜了咱家,说不得晚上便能尝尝传说中周记烤肉的秘方烹制的美味了,哈哈哈!”
田豫愣了一愣,脸上也跟着绽开笑容,连声附和:“公公不愧是陛下信重之人,这胸怀真不是末将所能比得了的!末将原本还想,这小子到处乱跑,耽误陛下大事,当寻回来狠狠抽他一顿鞭子的!”
何炯摆了摆手,毫不在意地笑道:“哎,年轻人嘛,谁还没有年轻过?咱家倒是羡慕周将军得紧!如此年纪轻轻,便入了圣人法眼,日后前途无量,真是让人眼热啊,哈哈!”
田豫心中嘀咕:“直娘贼,这死太监究竟是说真话还是反话?这可真叫人猜不透;无论如何,还是尽快寻回那小子方为上策。只是不知陛下如此迫切命人前来传旨却又是为何?大帅哪里还未将将士功劳俱都上报,赏赐也不会下来的如此之快,更何况这是枢密院之事,也不牢陛下亲自费心才对。嗯……我须得打听清楚,才好应对。”
他当下不动声色,又陪着何炯聊了一会这一路上的一些战斗,回答了对方的几个问题。
何炯不知为何,似乎只对周同参与的战斗特别有兴趣,一开始还十分注意保持自己的形象,故作矜持地听田豫描述了几场战斗;听到后来,见田豫的重点总是放在夏松的英明指挥和汉军将士的英勇奋战之上,便开始不耐烦起来,最后干脆直接提出要求:“咱家想听听周将军在这一路上的战斗可有甚么值得称道的地方么?免得回去之后,皇爷问了起来,咱家甚么都不知道,拿不是让皇爷他老人家老大不高兴吗?”
田豫恍然大悟,这死太监能前来传旨,当甚得陛下信任,此次派他前来传旨,想必是陛下对自己钦点的这周同小子有些不甚放心,生怕年轻人冲动出甚么漏子,故此特意让人来探听一番。
钦差既然明确提出了要求,他自然不会吝啬一些口水。
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田豫又将周同周同这一路上经历的大大小小的战斗,一一细细道来。
这些战斗之中,有的是田豫亲身参与的,有的是他事后听人说的,除掉塞门寨之战以外,周同其实都没有遇到过什么险情;但这些战斗从他嘴里面说出来,却全变成了一场场惊险不已,让人提心吊胆的苦战、血战。
不光如此,田豫还对其中一些细节进行了艺术加工,例如周同在龙州时,出城狩猎被费听坔设伏围攻一战,他先是自行给周同添加了一个带兵外出巡视的任务,又增加了新的内容。
说周同在遇到了数百叛军伏击,即将陷入重重包围之时,不顾自身安危,执意要求部下先行撤退而自己独身断后,最后被叛军包围在了中央;又如何定下计谋,如何血战得脱,如何抓住叛将,最后又如何宣扬大义,令得数百叛军全都受了感化而归降。
有惊无险的战斗过程也被他人为添加了几处致命的偷袭,好在周同不是仗着自身武艺高强,便是仗着胯下战马的速度全都闪躲了过去,这让原本便十分激烈精彩的战斗过程,在他的叙述中更是变得曲折、扣人心弦,让身为宦官的何炯也听得热血沸腾,激动不已。
这一番好一阵描述,足足讲了一个多时辰,田豫的故事说得是口干舌燥,茶水都喝了五六杯,仍不见对方脸上露出半分不耐之色。他心中渐渐安定,看来这番陛下派人前来,应当是自己所猜测的目的无误了,周同这小子让这传旨太监久等,也应当不是甚么大事。
心中虽然这么想,田豫还是在最后讲完周同的所有战斗之后,装作无意间问了一句:“天使此行奉旨前来,若只是想替陛下了解一下周同的状况,本官还愿唤几名士兵前来让天使询问;如若担心了解不到真实的状况,本官也可以使人为天使领路,在这城内或军营中暗访,不知天使以为如何?”
何炯与他相处了半日,也大概清楚此人有些担心自己对周同不利,他此行的任务也不是甚么机密,相反揣测皇爷的意思,明显是想要所有人都知道这事,当下便不隐瞒,只是笑道:“哪里要如此麻烦?咱家此行前来,只是奉了皇爷的旨意,带了几句训斥的话语要当面向周将军交待,还要抽上他十记鞭子作为处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