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婆婆也是个有意思的,人家爱惜羽毛,不想落个恶婆婆的名声,是以并不亲自上阵教训儿媳妇,只是把儿子叫过去,一阵哭诉:“娘一个寡妇,拉扯你长大不容易,咱家的名声一向清白,左邻右舍加上附近的几条街,说起来谁不说你娘刚强,这一下子全给你媳妇毁了……”
老太太哭得那叫一个伤心,当儿子的又是气恼又是觉得丢人,怪不得这些天街坊邻居见了他,那笑容里总是有那么点别的意思,还有在他老太太背后指指点点的,原来都是媳妇惹的祸!
这儿子也是个脾气暴躁的,直接冲进房里,也不顾忌孩子还在旁边,就把吴小霞揍了一顿。
吴小霞能怎么样,她也很绝望啊,她昧下的那些药材,都炖在粥和汤里,全家人一起喝了,怎么出了事,就让她一个人顶着,还要挨打。
儿子就更生气了:“你昧人家的东西已经不对了,还做不到人家托付的事,人家说了要交给女儿,你明知道田家婆子是那种人,偏要交给她,最后弄得里外不是人,你说,我打你冤不冤!”
最后一句不是问句,而是感叹句。
吴小霞身上被打的地方疼得厉害,淤青还没散去,她也知道,如果她当时把东西交给宋秀致,以宋秀致的性子,就算发现东西少了,也不一定会追究,何况宋秀致还未必能发现得了呢。
这事坏就坏在,田老太实在太贪心了,你说你拿大头,给儿媳妇指缝里漏一点儿也行呀,可她不,听田橙那意思,这几年来宋大夫托她捎回来的东西,宋秀致根本就没见着,都不知道有这回事!
“宋嫂子呀,这三四年来,宋大夫带给你的东西,我都亲手交给你婆婆了,是她昧下了你的东西,和我真的无关哪,我也没想到,你家这婆婆,能把宋大夫给你的药材都昧下呀,她也不怕你回娘家,两头一碰面,就要露了馅?”
吴小霞大声嚷嚷,她忽然觉得自己摸到了事情的真相,田老太莫不是从开始就打算着,把这事赖在自己的身上?
幸好自己当初留了后手。
吴小霞说得言之凿凿,原本有些不太相信的人也信了,只是田老太怎么能瞒着田家大房三四年的?
宋秀致依旧不作声,田橙看着田老太,嘴里回答着吴小霞的话:“自从我爹没了,我奶就没让我娘回过娘家,今年分了家,我们第一次回姥爷家,才知道这事。”
就像捅了马蜂窝似的,田间地头的议论声一下子就响起来了。
“满仓媳妇也太老实了,这又不是旧社会,能被婆婆管着连娘家也不让回!”
“可不是嘛,满仓媳妇确实太老实,老田家的也太万恶,哪有这样儿的,拿人嫁妆也就算了,连人家爹娘给女儿的东西也要贪下,我看这老田家的,心眼儿不好使!”
“你胡说!”听着这些议论,田老太突然就暴发了:“一共也没带两次东西,就是一块破布和几颗枸杞,哪有你们说的那些!宋荫卿自己还是个穷光蛋,哪有钱给她们带这些东西,别听她们胡说!”
这话不用田橙反驳,吴小霞就顶上了:“老太太,这话可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带了那么多次东西,每次回娘家都要带一些,有几次还是我娘和我一起去的你家,当着我娘的面儿把东西交到你手上的!”
“你娘,你娘和你是一伙儿的!你们合起来污赖我!”
田老太嚷嚷道,反正闹成这样,这门亲戚就算断了。
“老太太,那你说,你家金枝穿的那毛料裤子,裤线笔挺的,那是从哪来的羊毛布料?”
“你管我哪来的,我从县城百货商店买的!”
吴小霞手都戳到田老太鼻子上了:“你胡说,我就在县城住着,咱这小地方哪儿来的羊毛布料,那都是人家橙子舅舅从沪市和京市捎回来的,人家自己不舍得穿,给姐姐和外甥穿,你倒好,一股脑儿都穿在你女儿身上!”
大家一想,可不是嘛,田金枝身上穿的衣服,经常有些布料是本地没有的,不像棉布和的确良,这些都容易沾灰沾油,人家那衣服,看着就挺括得不行,腿弯那儿既不打褶子,衣料也不爱沾灰沾油。
“是了,我听金枝说过,她那衣服是啥羊毛料子,可高级着呢,没想到是这么来的!”一个年轻的姑娘说。
田老太没办法,也只得承认了,不过她还是要耍赖:“那布料我就穿了咋的,就当是小辈孝敬老人了!”
妇女们哄笑起来,就有人大声嚷嚷说:“衣服都穿在金枝身上了,还没听说过,当嫂子的要孝敬小姑子呢!”
“有啥稀罕的,老大媳妇比金枝岁数大,就该让着金枝,爱护小的。”田老太强辞夺理。
“哎,既然大的要爱护小的,你咋不爱护你媳妇和孙女呢,你这是手电筒啊,光照别人不照自己!”
社员们说的说,笑的笑,把田老婆子说了个无地自容。
话说清楚,吴小霞也不想继续跟田老太掰扯:“橙子,你让我把东西交回到你们手上,我肯定是做不到的,东西都被这老太太给昧下了,我就是再有本事,也没办法让她吐出来,我就是给你们证明,这些东西,确实不是我贪了!”
看看转着眼珠子的田老太,她又说:“我承认,这事是我做的不好,宋大夫让把东西给你娘,我没把东西给到你娘手上,给了你奶奶,可我哪能想到,你奶奶她能连媳妇的东西都昧下!”
其实吴小霞一直都知道田老太昧下东西,只是没想到向来软弱的宋秀致会跟田家老房分家,也没想到这事会败露出来,婆婆和丈夫还因此嫌弃她。
田橙心里面真是痛快,她和她娘都不是特别能跟人撕扯的性子,如今有人替她上阵,不管这人是不是自愿的,总之看着就让人心情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