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泽楷再次见到刘子如是在一个月之后。
梅奥诊所的通知书刚发出去三天，刘子如穿着面试那天朱泽楷给她买的职业装站在门口，冲男人腼腆地笑。“这么快？”男人有些惊讶。通知书上明明是要她下个月再来，这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她倒是积极。
朱泽楷放下手里的档案，走到门口，帮女人将箱子推进办公室，放到自己办公桌后面。“吃饭了么？”“恩。”“饿不饿？”“恩。”朱泽楷笑笑，搬了把椅子让女人坐下，又拉开办公桌最下面一层抽屉，里面整齐地放着七八条TOBLERONE巧克力。“办公室不让吃其他的，只有这个。忍一忍，我再过一会儿就下班。”朱泽楷拿了一条巧克力出来，塞到女人手上，又起身接了杯水放在桌上。
刘子如小心翼翼剥开巧克力上的锡纸，掰了一块巧克力，腹中饥饿立刻得到了慰藉。因为缺氧，她在飞机上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刚才打车到诊所，一路颠簸，她几次差点吐出来，还好见到了朱泽楷，她的心这才恢复了正常。
“哪里不舒服么？看你脸色不太好。”男人在女人旁边坐下，目光关切。“没事，我就是...”刘子如捂着嘴，作势要呕。朱泽楷担忧地帮她顺着气。“你找到住的地方了么？我先送你过去休息。”刘子如摇头：“还没...我提前来就是...”又一阵恶心感涌上喉头，女人赶紧住嘴，手拼命在胸前拍着。“先去我那儿，你这样我不放心。”刘子如点点头。朱泽楷将车钥匙揣进兜里，让护士Judy帮忙扶着刘子如，自己拖着女人的箱子往外走。
朱泽楷一路快车开回家，小跑着开了门，将刘子如搀扶进自己房间躺下。“你先睡会儿，我去隔壁收拾一下。一个多月没人住了，床单还没铺。”刘子如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眉头紧蹙，心跳紊乱。朱泽楷看到女人这幅样子，心知不妙。来到床前，从女人手包里摸出药片塞进女人嘴里，又灌了几口水，依旧不见好转。
朱泽楷踌躇片刻，将女人轻轻抱起，一只手绕到女人背后，啪嗒一声解开了刘子如内衣的扣子。女人无力地挣扎了几下，气息终于归于平稳。朱泽楷这才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到床上。
从前诗瑶告诉过自己，女生夏天时候容易呼吸急促，很多时候是因为内衣的钢圈压迫心脏，加上天气炎热，就很容易造成心脏病发的假象。当时朱泽楷大为不解，为什么不能把钢圈卸掉。诗瑶告诉他，即使没有钢圈，有时候内衣扣的过紧也容易形成窒息，需要解开扣子急救。朱泽楷觉得虽然理论上可行，但是实际操作过程中自己会被苏醒过来的患者打个半死。那时候，他特意用她的内衣做了实验，不曾想，三年后的今天，竟然在刘子如身上派上了用场。
“现在呼吸顺畅些了么？”“恩...”再看床上的女人，脸色稍微恢复了红润。“想吃什么？我给你做。”“你做的，我都想吃。”女人捂着自己前襟，脸色蓦地红了。“好。”朱泽楷为刘子如盖上毛巾被，去卫生间换了件轻薄的短袖，关上门，下楼做饭去了。
刘子如蜷缩在男人盖过的被子里，嗅着枕套上朱泽楷特有的味道，想起刚才男人当机立断为自己解开内衣的情景，幸福地闭上眼睛。
真希望这是一场梦，一场不必醒来，可以一直一直做下去的梦。
朱泽楷简单做了三道炒菜，又熬了一锅瘦肉粥端到桌上。一切准备停当，男人缓步上了楼。来到门前，朱泽楷轻敲三下门，没有回应。他将门打开一条细缝，女人背对着自己在床上蜷缩成了只虾米，毛巾被凌乱地缠在双腿间。朱泽楷轻轻打开门，走进去，蹑手蹑脚解开被女人双腿绑架的毛巾被，重新盖在女人身上，又伸手摸了摸女人的颈动脉。呼吸正常，体温正常，表情安稳，只是睡着了。
朱泽楷本打算让刘子如再睡一会儿。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咣当一声重物砸在地上的声音，伴随着刘子如的惨叫。男人回头，看见女人跌坐在地板上，一脸茫然揉着自己的头。朱泽楷上前将女人拉起，放回床上。“我梦见我...去蹦极了...”刘子如睡眼惺忪，吐字模糊。“
你的身体状况，还能蹦极么？”朱泽楷检查了女人头上的包：“幸好没受伤。”“我...没试过...但是想蹦一次。”“蹦极的刺激，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心脏健全的成年男子因为蹦极突发心梗也是常有的事，何况你一个弱女子。”朱泽楷想起之前因为追求刺激去峡谷蹦极结果当场殒命的师兄，叹了一声。
“可能就是因为一辈子没机会做，所以才会向往吧。”刘子如自嘲地笑笑。“谁说一辈子没机会？只要治疗得当，病情稳定，还是可以选择不高的失重体验。”“不高的...”“比如蹦蹦床，其实跟蹦极感觉差不多。而且蹦床运动能促进血液循环，增强血液的载氧能力，进而提高人体免疫力，降低癌症的发生几率。大幅度的蹦床跳跃运动可促进全身血液、淋巴液和各种体液的流通，从而达到预防和减轻疾病的功效。如降低胆固醇和甘油三酯水平、预防肾结石、增强心肺功能、平衡血压、提高身体协调性、有助于睡眠等。”
“我知道啊，可那不是小孩子玩的么？”刘子如想起游乐园里可爱的充气蹦蹦床。“我说的不是小孩子玩的那种，是大型游乐场里的那种专供成人训练蹦极的器械。”朱泽楷认真地掏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给女人看。“还真是...这是哪里？”女人来了兴致。“国内一家蹦床馆。下次有机会带你去。”“好呀！”
正说话间，刘子如的肚子不适时宜地抗议起来。“先吃饱才好得快。”朱泽楷忍住笑。刘子如有些不好意思，将毛巾被整齐地叠好放到床上，这才跟着男人下了楼。“小心。”朱泽楷指着脚下的路，示意女人把着扶手下楼。
一个“好”字还没出口，刘子如一脚踩空，整个人向后倒去。朱泽楷正下楼时，冷不防衣服被大力向后一扯，整个人跟着向后倒去。他下意识转身，在倒地之前堪堪将手护在刘子如脑后，整个人跪在了台阶上，另一只手勉强撑住楼梯台阶，这才没有摔得很惨。
刘子如跌坐在台阶上，脸涨得通红。倒不是因为在自己喜欢的男人面前摔了个屁股蹲，而是因为此刻，自己的手正紧紧攥着男人的上衣。刚才自己情急之下用力过猛，男人身上的衣服被自己拽得变了形，平坦结实的小腹漏了出来。更令她脸红的是，朱泽楷的一只手正被自己枕在脑后，而另一只手，正拄在自己双腿间的台阶上！
此时男人与自己的距离如此之近，以至于自己能够清晰看见朱泽楷眼里慌乱的自己。朱泽楷也感觉到两个人尴尬的姿势，将手从女人双腿间抽出，轻咳一声：“你可以松手了。”刘子如赶紧松了手，从地上坐起来，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
朱泽楷扯了扯身上被刘子如拽得满是褶皱的短袖道：“还好台阶上铺了地毯，不然这么磕一下，怕是要挂彩了。”“你的手...”刘子如拉过男人的右手，只见手背上出现了一道清晰的淤青。朱泽楷活动了下手腕：“没伤到骨头，不碍事。”“那也得赶快处理一下，不然...”“先吃饭，不然伤口没事我先饿死了。”“恩。”刘子如吐了吐舌头，脸依旧红扑扑的惹人怜惜。
两人来到餐桌前，刘子如看到一桌的菜肴，忍不住称赞道：“学长好厉害。”“不过是家常便饭。一个人在外面久了，自然会做。”“恩...可是我就不行。我做的饭太难吃了。”“大概你有室友，而我是一个人住的缘故吧。”朱泽楷盛了一碗蛋花汤放在刘子如面前。“那你平时一个人生活，很无聊吧。”刘子如抿了一口，只觉香甜。“好香啊！”男人笑道：“加了松茸。”“哇！你真贴心！”“那个...之前朋友送的，我一个人吃不完。”朱泽楷用手指蹭蹭鼻尖。每次他说谎的时候就会蹭鼻子。
刘子如也不拆穿，心里美滋滋地捧着汤碗小口喝着。“锅里还有，不够我去盛。”“恩。”“别光喝汤，吃点菜。”“恩恩。”“明天是周末，我带你去找住的地方。总睡在我这，你恐怕不方便。”刘子如扒饭的动作僵在半空，然后将筷子放在碗上，咬着嘴唇看着男人。朱泽楷被看的不知所措，只好也放下筷子。
“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不是。我的意思是，男女有别，住在一处，生活上难免不方便。”“哦。我知道了。我吃完饭刷完碗就走。”“去哪？”“去外面找地方住。”“这么晚了，外面不安全。”
朱泽楷的本意是担心刘子如住在自己这不方便，毕竟一个女孩子孤身在外，让人看见她和自己住在一起，又不是男女朋友关系，实在是容易让人想入非非。他一个大男人倒是无所谓，但是她不一样。可是眼下，这个傻丫头显然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以为自己是在撵她走。朱泽楷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得尴尬地起身去盛汤。
“我吃好了。谢谢款待。”刘子如站起身，默默洗了自己的碗筷晾在水槽里，匆匆上了楼。朱泽楷看着桌上的饭菜，轻轻叹了一口气。她的心意他都明白，但他无法回应。既然不能回应，又何必给她希望。朱泽楷将菜收进冰箱，收拾了料理台，关灯上楼。
路过自己房间门口的时候，他瞥见刘子如正抱着膝盖坐在床上，毛巾被裹在身上，挡不住她的啜泣声。朱泽楷走进房间，伸手去揭女人头上的被子。刘子如挣扎着不肯将头露出来，朱泽楷只好说：“我刚才仔细想过，你一个人在外面租房子确实不安全。与其和陌生人住在一起，不如...我反正需要人帮忙做家务...所以...”
被子里的刘子如止住了哭声：“所以家务都需要做什么？”朱泽楷凝眉思索片刻：“打扫卫生除草坪洗衣服洗碗倒垃圾...大概就这些。”“房租贵吗？”“我自己的estate，不要房租。”
刘子如依旧蒙着头：“我会乖的，只要你不嫌弃我干的活。”“你本来就很乖。赶快出来。”朱泽楷感觉自己是在哄孩子。刘子如乖乖将小脑袋伸出被窝：“是从今天开始么？”“什么？”“就是...我们...住在一起...”“恩。只要你自己不觉得不方便。”朱泽楷看见了刘子如衬衫里露出的内衣带子，随即将视线移到别处。刘子如赶紧将自己的内衣扣子扣好。
“你就住我房间吧，里面有卫生间，晚上不用摸黑出去上洗手间。”“那你呢？”“我住隔壁，有事直接敲门。”“恩。”“那我现在收拾东西。”“我帮你。”“你把床单枕套换了就行。”“不用换。”“一个礼拜没换了，我本来也是要换的。”“那好吧。”“不过我这只有深色床单。”“没关系啊。”刘子如眼角还带着泪痕，脸上却笑靥如花。
两个人忙活了不多时，便将朱泽楷的东西搬到了隔壁房间。“明天早上你多睡一会儿，我自己出去采购，有什么想要的微信我。”“我想和你一起去...”“好吧，九点钟。”“好！”“晚安了。”“晚安！”男人退出房间，带上门。
“朱泽楷啊朱泽楷，你这到底是在干什么？说好了不给机会，为什么又心软了...难道说...不希望她走的人，原来是自己么？”朱泽楷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皱皱巴巴的衣服，想起方才那一幕，心跳猛地快了半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