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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爱卿:“什么叫富可敌国,这就是!”

回京之途无惊无险,一路陈佶和殷涔共一辆马车,殷涔大部分时候都在闭目养神,或是打坐调息,胸口郁结的情况并无好转,反而整个人更加没精神。

陈佶帮不上忙,只能不断催车夫加快行进速度。

待到京城,陈佶带着所有人去了牌儿胡同殷涔的宅邸,算起来这宅子自从买下之后并未住几天,然而外出期间陈佶一直派太子府的下人们每天过来洒扫,当陈佶扶着殷涔推开门,看起来居然是一个比走之前还要整洁利落的宅院。

走之前陈佶还悄悄吩咐,让人搬了不少太子府里的好物件过来,一副恨不得连人带家一起搬过来的架势,殷涔看着院子里屋子里多出来的东西,悄悄提醒他,“会不会太夸张了……万一传到你父皇耳朵里,你这算不算是监守自盗?”

陈佶挠挠头,他压根没想过这问题,他早就默认他自己的的就是殷涔的,管它是一块宝玉还是一块砖瓦,总之都是平山的。

殷涔笑着拍了拍他后脑勺,陈佶又去安排秦念衾和罗青衫住下。

宅院虽小,好歹清理清理凑出了三间房,殷涔和陈佶一间,秦念衾和梧叶儿一间,罗青衫暂时挤一挤,住在小杂物间,不过马上他就要变身成为京城最大连锁商号的幕后老板,届时恐怕这城里除了皇宫,最豪华的宅子就是他的了,在走上荣华富贵的人生巅峰之前,苦一苦也愿意。

五个人正商量晚上要吃什么,司礼监高仁公公已经进了门,皇帝陈泽等不到次日上朝,此刻就宣殷涔和陈佶即刻进宫。

陈佶看了看殷涔,对高仁道,“殷大人路上被奸人所伤,可否待今夜歇息之后,明日再与父皇详谈?”

高仁好脾气朝陈佶笑了笑,“殿下还是快去吧,殷大人身体受伤之事,到了宫里,我会提前禀报给皇上的,殷大人此番有功,皇上定然也不会为难他。”

殷涔也对高仁说,“不打紧,我们即刻便去。”说着二人赶紧换了官服出门,路上殷涔问道,“高公公,云南茶盐司的任同欢可是已到京城?”

高仁回头看了眼殷涔,笑着答道,“十日前便已押到了,如今关在大牢里,皇上说等殷大人回来之后再定夺。”

殷涔朝高仁拱手道,“有劳高公公费心了。”

高仁再次笑了笑。

殷涔却想着,这会子高仁和皇后、皇帝所知道的都只是他离开云南,去茶马互视前呈上去的那份两份奏疏,一份上写查到了任同欢伙同叶明枝以好充次,将官茶做粗茶据为己有的贪赃,另一份上写有任同欢的供词,参与分赃的川、南、关西大部分官员,仅此而已,这火还没烧到内阁和后宫,从高仁眼下的态度来看,对殷涔也无敌意。

这是好事,殷涔可不想还没准备好便打草惊蛇。

高仁领着他们直接到了广明殿,这是殷涔头一回到陈泽寝宫,也是他与道士方守敬的炼丹修道之处,不要说殷涔,陈佶从小到大也没进过几回,陈泽认为修道之处理应神圣洁净,所有怀有异心、不干不净之人皆不得入内。

这也是殷涔头一回如此近距离的面对陈泽,眼前这个斜卧在高塌上,宽袍大袖,面色青白却又诡异地透着潮|红,颧骨高耸而两颊深陷的人便是大宁的一国之君,也是他心爱之人的父亲。

比起云野与折桂郡主的订婚大典上的遥遥一瞥,此时的陈泽像一件一碰就碎的瓷器,殷涔知他常年服用念香散和各类丹丸,再看他如此面色,心中有个不详的念头,这皇帝,十有八|九是重金属慢性中|毒。

在这时代,自作孽染上了这么个毛病,几乎无药可医,殷涔估算着陈泽已经没多少日子好活,想到这一层突然不知道是忧是喜,偷瞄了眼陈佶,不久的将来他就会是皇帝,到那时候,自己又该如何自处,难道……去当王妃?

胡思乱想被陈泽的问话打断,高仁提到殷涔身体负伤,陈佶便他命高仁搬来圆凳赐座,问道,“叶明枝当真已死?”

殷涔一愣,瞬间反应过来陈泽指的是他奏折里写的,叶明枝死于和满楼跳崖,便肯定答道,“回皇上,叶明枝的确已死,当日臣亲眼见他坠入悬崖,太子殿下也在一旁,可以作证。”

陈佶跟着道,“当日和满楼一片火海烧成灰烬,叶明枝跳崖之后,殷大人也差点因楼倒塌而被带进悬崖。”

陈泽面色不明,又问道,“他死之前,可有拿到研茶坊所有账册?”

殷涔抬头,装作无意快速瞥了眼高仁,只见他如往常一般气定神闲毫无异色,开口回道,“臣已拿到,只是,”他看向陈泽,“十年的账册,数量不少,有足足三箱,明日臣便命人送到内阁。”

陈泽这才点头,继续道,“这些账册你审核的结果,便是奏折上所写的那些?”

殷涔道,“是的,臣与一位账房先生核对了很久,不会有错,年来共贪赃两千六百四十五万两白银。”

陈泽怒不可遏地拍向榻面,跟着却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陈佶连连起身,“父皇……”

陈泽却对他摆摆手,高仁赶紧端了水递过去,轻言劝道,“皇上不必为这些奸人动怒,身体要紧。”

殷涔见状便也跟着说道,“高公公说得极是,为此人动怒不值当,他不过是茶盐司的一枚棋子,若无任同欢的授意与伙同,凭叶明枝一人,断不可能有如此大胆量野心。”

陈泽缓过劲之后寒声道,“两千多万两白银,你们可知朕一年的军饷开支才多少?南边抗倭寇,北边打疏勒,抚南营和镇北营的军士们都节衣缩食,饿着肚子去打仗,而他区区一个叶明枝,竟能贪出这么大笔钱!”

跟着陈泽转向高仁,“还有你!身为司礼监掌印太监,茶盐司是你的直属管辖,派出去一个任同欢,竟胆子大到捅破了天。”

高仁赶紧跪下,殷涔总算见到高公公浑身发抖的样子,语不成调地说道,“皇……上,老奴当年是看小欢子机灵,会说话会来事,才把他派到云南,想着一般人去了那种地方,容易被人欺负……谁料他竟敢跟奸商一起同流合污……”

陈泽也听不下去,“够了!”他看着这个服侍了他将近三十年,从小一起长大的太监大伴说道,“朕今日只问你一件事,你只准答有或没有,别的一个字也不许多说。”

“是,是……”高仁抖霍着点头。

“任同欢叫你一声干爹,他在云南所干之事,你知与不知?”陈泽厉声问道。

殷涔和陈佶同时提起了心,若高仁兜不住什么都供了出来,那他们所掌握的“内幕”便失去了价值。

然而他们还是低估了高仁的承受力,雷霆万钧之下,高仁斩钉截铁地答道,“老奴不知啊陛下!”

陈泽仍满面怒气,胸口喘动得上下起伏,“好,朕再问你,他所做之事,你既不知,也从无过问,那他所贪之财,有无孝敬过你?你有没有收到这来路不明的银子,却从无追问?!”

高仁开始猛磕头,地面砰砰作响,“抬起头,回答朕!”陈泽喝道。

高仁抬头,鲜血从额头淌满了整张脸,“老奴……从未收到过小欢子的孝敬啊皇上,他自从……去了云南,便再也没回来过,有什么公事,也都循着规矩,先交到了何进何公公那头,老奴实在……没跟他有过什么私下来往啊……”

此刻殷涔真对这位高公公刮目相看了,能在皇帝身边长红三十年,果然不是没道理。

陈泽微微闭上眼,好一会才平静下来,似高仁这自残般的表忠心让他总算有了一丝满意,他最后问道,“任同欢是你司礼监的人,你说,他该如何处置?”

高仁顶着一脸的血,狰狞回道,“此人罪大恶极,且证据确凿,按律不必经过三司会审便可斩立决。”

陈泽睁开双眼,怒目看向高仁,“明日便让内阁依此上奏折批了,若再有第二个李同欢张同欢,朕砍的便不是他们的脑袋,而是你的!”

高仁再次连连磕头,“谢陛下隆恩!老奴……领旨。”

陈泽这才又转向殷涔和陈佶,口气缓和了些,继续问道,“叶明枝和任同欢既贪了这么多银子,查抄研茶坊和茶盐司之时,可缴获多少赃款?”

殷涔恭敬答道,“叶明枝死后,不知何人所为,跟着竟在研茶坊放了一把大火,待我和太子殿下赶到的时候,整座茶坊几乎烧了个干净,而后只在叶明枝在茶坊内的私宅地底下找到六箱白银,四箱黄金,也已经都押运了回来。”

殷涔以为陈泽又要动怒,却不料他笑了出来,苍凉又诡异,“朕可真要感谢他们啊,贪的这些银子,居然没花干净,还给朕留了这么些,如今朕的国库都凑不出他们一年贪掉的那些,什么叫富可敌国,这就是!”

殷涔和陈佶恭敬坐着,不知如何应对,干脆不发一言。

又过了一阵,陈泽渐渐平静了下来,开始问另一件事,“今年关西的茶马互市可有受影响?”

对这问题,殷涔和陈佶在回程路上早有商定如何应对,此刻殷涔从容答道,“因研茶坊失火,今年官茶数量有所不足,又因对方此前一直跟叶明枝交易,如今突然换了人,前来互市的疏勒人颇有不满,但我和太子殿下冒险去了疏勒王的军营,和塔克忽伦谈妥了以后互市的条款,想来以后每年的互市会顺畅许多。”

陈佶趁机提道,“父皇,殷大人此番身体受伤,便是疏勒军营被奸人所为,幸好有林漠烟将军在凉州接应,终于有惊无险。”

听到此刻,陈泽终于缓和了些面色,“爱卿此行辛苦。”

又转向陈佶,“皇儿此行颇受锻炼,深入疏勒军营一事虽是为了我大宁,但可想过,身为太子,不计后果以身犯险,此次若为疏勒王所擒,于我大宁又是何等损失?”

此言一出,殷涔和陈佶双双跪地,殷涔道,“是臣疏忽了,万不该让太子殿下与我一起犯险,臣该罚。”

陈佶也道,“父皇请容儿臣细说,此次深入对方军营,我是乔装之后,扮做御史大人的侍卫随行,对方并不知我是太子。”

陈泽叹息道,“你还是不明白。”

陈佶正要再辩解,突然殿外传来何进的通报声,“禀皇上,皇后娘娘得知太子殿下安然回宫,特来探望。”

殷涔和陈佶微微转头互视一眼,彼此脸上都写了些惊异忐忑。

她是敌人,却还不到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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