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寒潭边,背倚着一块平整的石头,杜宇选择的是最舒服的一种坐姿。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从水中冒出的阵阵寒气,不住地向四周扩散弥漫,甚至透过衣服,直浸入人的肌肤。倘若是初到者,一定会被这寒气给惊吓住。
不过,杜宇喜欢这种冷冷的感觉,因为他一直认为,寒冷可以让人保持头脑冷静,思维清晰,不会犯迷糊,眼下就是一个最佳的例证。
在这个寒潭附近,曾经埋伏过很多人。假如他们现在仍然留在这里,必定会伺机而上,一场血腥厮杀恐怕是避免不了,或许这清澈的潭水就会被鲜血染红了!
这应该是一个完美的计划,一环扣一环,步步紧逼,没有什么破绽。可是,为何又突然取消了呢?
杜宇实在是想不通这其中的奥妙,干脆也就懒得去想了,反正该来的总会来的,如此烧脑的事情,就交给别人去想吧。自己这边发生了许多事情,想必潭州城内也不会怎么太平吧,只希望傅强他们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平安地渡过一场又一场的劫难。
杜宇这般想着,心里也就踏实些了。当晚,天气突然变得闷热起来,后来又刮起了大风,可能就要下暴雨了。杜宇懒得管,也不理会普慈他们来邀请,三人一鸟就呆在这潭边,搬了一些石头,搭建了两个简单的洞穴,马马虎虎地凑合着对付了一晚。
次日,天气又闷热起来,让人感觉得有些不舒服,心情十分压抑。杜宇等三人一鸟又上了山,再次来到了那间宽大的禅房。
屋里屋外有许多人,有熟人,也有陌生面孔。谁都没有说话,但目光全集中在了三人一鸟的身上。顷刻间,周围的气氛变得十分怪异起来。
至少,小叶子和伍姨就感觉了。两人从出生到现在,就从未见到过这等阵仗。光天化日之下,被众多目光注视着,两人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头脑一片空白,仿佛连腿脚都不听使唤了,更不知该如何迈开步伐,只顾低了头,一左一右地扶住了杜宇,盲目地随他而行。
杜宇早已察觉到了这里的诡异气氛,一则他双目失明,看不到这些人与物,自然就没有什么心里负担;二则他关注的是病人,完全忽略了其他人的存在;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其实他早有心里准备,知道今日会有许多人出现在这里。因而,杜宇全然不顾,只是直奔主题。
而大金乌昂首挺胸,当先缓步而行,好似它就是前辈高人,甚至是泰山北斗一般,旁若无人地走向了床榻。
普慈与几名老僧站在门口,脸色十分难看,嘴唇胡须不住地抖动着,却又没能说出一个字来,只是任由杜宇他们从身旁经过,硬是没有打一声招呼。而屋内的人更是奇怪了,不管是宫女太监,还是身着蟒袍之人,甚至连那满头银发、雍容华贵的老妇人,以及她身旁两位娇滴滴的美貌姑娘也都没有说话,静静地目送着这一行人。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好像排练了许久一样,众人十分默契地举行着这场无声而又盛大的欢迎仪式。
小叶子和伍姨在旁静立,大金乌已在它两人之间,杜宇自然而然地跨了一步,一屁股坐在床沿,伸手掀开被子,抓住了那枯竹似的手腕,又开始细细把脉了。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杜宇放开了手,又替她重新盖好被子,站起了身,放下了罗帐,朝小叶子和伍姨点了点头,脸上神色自若,看不出丝毫表情。一时之间,屋内静得可怕,也不知有多少人揪紧了心,等待着这位开口说话。是生是死,是喜是忧,是福是祸,即将在这一刻揭晓,怎能不令人忐忑不安,心急如焚呢?
杜宇倒是没有在意这些,只是转过身去,对着床榻上的那人,平静地说道:“你暂时还不能开口言语,但已能听清我说话。毒性去掉了大半,体力也正在恢复。只要继续按时服药,七日之内必将能坐起来,三月后就会痊愈,你放心好了。”
杜宇的这话不高不低,平淡如水,但听在所有人的耳中宛如仙乐一般,顿时,屋内屋外的气氛都活跃起来了,有人长舒一口气,有人喜形如色。
“自古红颜多薄命,你中的正是这种‘红颜薄命’剧毒,但你的运气不错,我无意间撒了一把蓝色牵牛花的碎片,没想到,正好替你解了毒,救了你的性命。倘若你喜欢的话,以后不妨多栽几株,那也是挺好的。”
杜宇说完这话,便欲转身离去。而床榻之上,那人的长长睫毛抖动了几下,两行晶莹剔透的泪珠溢出,从那深陷的眼窝,顺着削瘦的脸颊滚落,淋湿了锦被、绣花枕头以及那毫无光泽的乱发。
小叶子和伍姨长舒了一口气,仍旧扶住了杜宇的左右胳膊,正准备离去,却是听得有人说话了。
“彩虹、云虹还不替你妹妹谢过这位少侠,更待何时!”
说这话的,真是那位满头银发,雍容华贵的老妇人,只见她这会儿,容光焕发,满面春风,连皱纹都绽开成了一朵朵的花。老妇人在众人的簇拥下,静静地看着杜宇,说话的语气平和,但带有某种高贵和不可置疑。
“是,祖母!”老妇人身旁的两位姑娘娇滴滴地应了一声,又冲着杜宇飘飘下拜,齐声谢道:“多谢少侠救我雨虹妹妹!此番大恩大德,小女子没齿难忘!”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两位说话的声音动作一模一样,温言软语,就像唱曲儿一样,十分好听。
小叶子和伍姨都十分纳闷,这两人中的一个,不正是当日扮演何仙姑的那位吗?瞧模样脸上还高高肿着呢。怎么她也会出现在这里,这到底演的是一出什么戏?
杜宇的耳力非常好,自然也听出来了。不过,他急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也不想再与她有任何瓜葛,就点了点头,随口应了一声:“嗯。”
就在这时,老妇人又说话了:“这位少侠医术高明,世所罕见,且又英俊潇洒,一表人才,乃不可多得的如意郎!此番救了哀家孙女一命,居功至伟,为表谢意,哀家特赐一桩婚姻于你,彩虹、云虹、雨虹都是哀家的掌上明珠,个个花容月貌,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倘若少侠有意,哀家便将她们三个都许配于你。如少侠所言,百日之后,你们便成亲,如何?”
老妇人这话一出口,宛如平地一声惊雷,人人都目瞪口呆;又如湖面上落入了石子,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在老妇人身旁的两位姑娘,立刻低垂了头,脸颊绯红,神情也扭捏不安,一副娇羞无限的模样。而其他的宫女太监,甚至身穿蟒袍之人,个个都刻意板起了脸,目光齐齐地移向了别处,不敢露出丝毫的异样表情。就连床上的那人,此刻也呼吸加促,一抹红晕悄悄地爬上了她那苍白的脸颊。大门外的普慈等人,也都只是眉头紧锁,脸色有些呆板,却没有任何的言语和动作。
伍姨听得这话,脸上也泛起了红晕,连耳根和脖子都红了。这是什么呀?怎么会是这样的?
小叶子愣愣地瞧着那老妇人,又看看那两位姑娘,脸色忽红忽白忽青,身子微微地颤抖着,紧咬嘴唇,都快要咬出血来了。她也没有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明明是来治病救人的,怎么就变成了赐婚论嫁,而且还是三个一起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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