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山有平复被陆谨打翻的心情,微笑道:“露儿,你无需担忧,这样的富家纨绔,我见的多了,天涯客栈的名号,还是可以镇住一些人的,你不愿去,我自然会帮你回绝。”
“料想,他也不敢多言。”
徐露儿微微点头,轻声道:“多谢少东家。”
她又说道:“珠儿身体不适,还需回去照顾,若少东家无事,露儿就先行告辞。”
徐山有张张口,最后笑道:“好,去吧。”
徐露儿施了一个万福,转身离开,徐山有心情大好,往回走的时候,又看到商陆就在一旁栈桥边上,微微皱眉,但想着,毕竟也是客栈的客人,而且与陆谨的猖獗不同,他倒没那么令人讨厌,便也不多言,只是淡淡点头,转身离开。
商陆亦只是淡淡点头,点头之交,大抵也就是如此了,他是天涯客栈少东家是他的事情,就如陆谨是刺史之侄,那也是陆谨的事情,他并不多在意。
擦肩而过时,徐山有面色平静,又或许还会因为在徐露儿面前说了一番有几分霸气的话感到些许愉悦,但这些愉悦,在听到身后商陆叫出那句“珠儿姑娘且留步”的时候,烟消云散,他停住脚步,又转身往回看去。
徐露儿微微行礼,轻声叫道:“商公子。”
分明急着赶回去,面上仍是一般清冷优雅,这样的恬淡,总让人觉得舒服,商陆顿了顿,问道:“露儿姑娘可知昨晚那位现在何处?”
徐露儿微微抬眼,极长的眼眸似乎带着些许意外。
商陆笑道:“虽说是他不请而入,但毕竟是那么贵重的东西,未免受之有愧了,还是物归原主的好。”
徐露儿当然不信,更加不会觉得一个大半夜挑了整个林家的疯子会忌惮于白赤石将柳枝交出去,但毕竟这件事白赤石做的很不对,擅闯天涯客栈不对,与徐珠儿大打出手也不对,既然都不对了,那么付出些代价自然也是应该的,如若还是客栈的客人去要,那她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拒绝了。
所以,她将白赤石落脚的客栈报给了商陆。
临走之前,商陆又回头问道:“对了,陆谨,你若觉得烦了,我让他今晚跟着我。”
徐露儿作揖,轻声道:“那就多谢公子了。”
商陆点头,转身离去,这一幕,徐山有看在眼中,脸色未免难看,徐露儿自然最是有礼,但万福与作揖,其中意味,又大有不同。
徐露儿适才与他行礼,是万福。
他深吸一口气,甩袖离去。
商陆揉了揉脸颊走入客栈,正见到陆谨靠着石桌唉声叹气,他问道:“干嘛?”
陆谨抬头看了一眼,有气无力道:“白月光没了,朱砂痣也没了。”
商陆道:“今日是中秋,夜里就有白月光,朱砂痣你要嫌自己丑,我也可以帮你点。”
陆谨鄙夷看了一眼,沉沉叹气。
他又叹气道:“可怜我堂堂陆大少,算了,你要就给你吧。”
商陆问道:“要什么?”
陆谨没好气道:“徐露儿徐珠儿俩姐妹。”
“哦,说起她们俩,你今晚就别去打扰了,让人家安静安静。”
“看,还没到手,就开始提防我了。”
商陆转头看了一眼,陆谨道:“看,这还要威胁我。”
商陆说道:“徐珠儿是失血过多,修养即可,你别去捣乱。”
陆谨小声骂道:“禽兽,这种事情你都打听?”
商陆无奈道:“我没事打听这事情做什么,那么大个人站我面前,我能看不到吗?”
陆谨瞪大眼睛,然后垂头丧气,得了,就算不让也已经没有办法,白月光没了,朱砂痣还点在人家心口,人生活成这样,未免让人觉得是了无生趣。
商陆只觉得陆谨今日真是莫名其妙,吃了包子就出门去,走出街口,又见到了那个兜售禁书的老人。
商陆只见到他,脑中就要浮现那句,“年轻人,天命书要伐?”
这么想来,突然就想笑,赶巧不巧的是,老人也看到他了,转身走过来。
想起上次直接把他送进县衙,也不知道在里面关了多久,商陆未免还是心虚,正要离开,老头子已经拉住他,“年轻人。”
商陆呵呵笑道:“老人家,怎么了?”
老头子拿手遮嘴边,小声问道:“天命书要伐?”
商陆愣了愣,莫非老头子记性不好,把他给忘了?
老头子皱眉道:“这次是认真的。”
商陆无奈,这么说来上次还不是认真的了?
老头子别过头,咬紧牙,忍着不舍道:“天命书给你,你把筑基法教给我徒弟,保证不会外传。”
商陆说道:“我真不能外传,否则早给你了。”
说着,商陆又问道:“你要筑基法大可以去换啊,虽是残缺,天命书这么值钱,又不是没人要。”
废话,能买他怎可能不买?
问题在于,寻常筑基法他看不上,舍不得,那些上品筑基法,又多是大宗立宗之本,残缺天命书,换不来。
商陆这句话几乎戳中他痛点,气得他直接跳脚道:“少废话,你就说换不换。”
商陆摇头道:“不换。”
老头子冷哼一声,虽然气恼,为了徒弟着想,还是按下怒气说道:“还有个法子解决你识海问题。”
商陆颇为意外,但想了一番,倒也释然,老头子虽看着不靠谱,但毕竟手握天命书,望气术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似乎也不意外。
“你有法子?”
老头子哼哼笑着,颇为得意,“那是自然。”
商陆说道:“你换个要求吧。”
老头子愣了一下,大声道:“不换,要就拿你的筑基法来换。”
商陆皱眉道:“那我可以去帮你换一本。”
老头子冷哼一声,“就要你那份。”
商陆问道:“为什么就非要我的筑基法?”
“你的好。”
“我都没有修筑基法,你怎就知道好了?”
老头子说道:“你别管,换不换?”
商陆摇头道:“那不换了。”
老头子眯着眼,当然不信有人就甘心修出这样的第三境来,若刨除他第一二境的根基之外,那几乎是最差的第三境了。
商陆自然不可能拿认真修行法来换,也只得转身离开,强行破境这事可以弥补自然是好,就算不能,也本就是预料中的事情,他并不会后悔。
老头子睁眼一看商陆真是离开,连忙跟上去,倒退着走,“你可要想清楚,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就你这识海问题,天底下知道法子的可不多。”
商陆说道:“不多,就还有。”
老头子气结,恼怒道:“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商陆摇头道:“要换我筑基法是真不行。”
老头子道:“我可以让我徒弟发誓绝不外传,血誓也可以。”
商陆道:“不是这种问题。”
老头子怒道:“你怎就那么迂腐,反正最后筑基法你还有,天底下人那么多,多一个学了又能怎样?”
商陆说道:“不是多一个少一个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商陆转入一条不大街道,继续往前走去,边走边挽袖子,缓缓说道:“天底下人那么多,我师门的人又不多,多一个怎就不是多了?”
老头子气恼:“你那是什么破宗门,几个人啊,多一个就多了?”
商陆没有回应,因为客栈中传出了很熟悉的气息,是白赤石,而且大约是因为受了伤,还在运气疗伤,搅动了客栈周遭灵气。
商陆打了一个呵欠,竟还是有些困意,老头子又跟在一旁喋喋不休劝说着,令人烦不胜烦,商陆犹豫片刻,转身离开,跟着一条尾巴,终究不适合做那些阴暗勾当。
三平城外,有一座山,山不高,但名字很奇怪,名叫山上山,有人说,是因为山上还有一座山,但那座山很高,寻常人爬不上去,但又有人说不是,只是因为山不高,比不得那些大山,才取这样的名字。
这两个说法,各有各的道理,都不算对,但也都不错。
山上竹林青翠,风吹起声,如人呜咽。
有人说,物不平则鸣,因为那座山曾是乱葬岗。
如此说来,怕就是闹鬼了,所以去山上的人,也就少了,但有一个人知道,这座山中风景极好,冬暖夏凉秋蝉妙,若不是还有城中活计,他是很愿意做那山外的隐居高人的。
他今日又来了,怀中揣着一封信,一路上既吹风看水,也听蝉饮酒,驿站的收入并不高,每月十五来山上山送信,就成了他唯一的消遣。
竹林深处有人家,石椅木屋乱石堆,眼瞅着已是正午,想来那二人是出门去了,他便只得将信封放置其中一间木屋门前台阶上,又用石子压着。
中秋,毕竟是一个特殊的日子,私塾放学自然也早了许多,刚近午时,李栖迟便挎着书箱,牵着跛脚老驴,缓缓往山上山走去,山路多颠簸,他就走的极慢。
又大约真是因为中秋这个日子很特殊,一向少有人影的山路上,竟多了一抹人影。
他骑马挎刀,自李栖迟身后追来,大吼道:“呔,前面那小子,留下买命财。”
李栖迟哭笑不得,这一条路走了许多年,怎就会遇上这样的劫道事情?
他拉了拉斜挎书箱,缓缓转身,作揖后认真道:“栖迟在此有礼了,实在是如今才月中,家中又有人要养活,确实没有余财了。”
他说道:“不若如此,月底发了月俸,栖迟再双手奉上,阁下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