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问道:“那么,柳赐有多强?”
陆谨想了想,说道:“有人说,天下第一和天下第三之间,隔着一个天下第二,但天下第二和天下第三之间,隔着十个天下第三。”
商陆明白了,提起水壶,又放下,无奈道:“那还真强啊。”
柳赐说他认识秦无恙,陆谨自然也会知道,但商陆没有问,他知道秦无恙强,只是不知道有多强,而且似乎也没必要知道。
说句商陆该说的话,反正他不是天下第一。
说句师弟该说的话,反正他也都是他师兄。
陆谨自然懒得冲茶,便双手环抱,紧紧盯着商陆。
商陆没好气道:“做什么?”
陆谨理直气壮道:“冲茶啊。”
商陆终是忍住那股气,提起水壶温茶杯。
这一个夜,许多人没能入睡。
何清婉一个人坐在房中,手中抓着貂皮,轻抚火蚕丝巾,却仍是面色苍白,她一日一夜不曾合眼了。
想起老妪面容,历历在目。
一个第五境的修行人,在踏入那间院子后,就这么消无声息地不见了,一丁点水花都没有溅起。
那塘水,究竟该有多深?
有人告诉过她,不要小瞧陆家人,她一直以为自己对那个人称玉狐的陆家公子已经足够重视,不曾想到,竟还是在这里跌了一跤。
而且,只怕还不容易爬起来了。
第五境的修行人,就是在北隆国内,也不过十指之数。
可想而知,那些家中姐妹,会如何担心她了。
她咬咬牙,终是做出了决定,拉开门,对门外丫鬟道:“收拾一些细软,明日我就要去白城。”
“是。”
天意宗嫡传都是精于星算之道的命师,死气的来由以及归途,都已经明了,所以摆在众人面前的路,无非也就两条了。
白城,去,还是不去。
既然连天命之女都被迫由死而生,白城那个地方,想必因果牵扯,当如天大。
但天命之女,又与天赐福缘息息相关,纵容不是为了这等造化,对命师而言,与天命之女的接触,对命术精进,也当大有裨益。
天意宗七嫡传围坐房中,白赤石苦笑一声,“反正我已经将天命之女得罪狠了,去与不去,干系不大,便留在三平,替师尊修缮灵脉吧。”
陈小花说道:“修缮灵脉不是一人之事,我也留下吧。”
白赤石说道:“二师妹,你自可去,不必忧心,我虽有伤,毕竟还是你等师兄,这点事情,难不倒我。”
陈小花笑道:“我不喜欢凑热闹。”
这却是骗人话了。
但既然她这么说了,也没人再劝。
这么一番轮下来,竟只有三弟子柳白鸟与小弟子刘三琴要去白城。
其他人笑道:“那等生死之地,于凡人兴许无碍,对我等命师而言,只怕是个葬地。”
柳白鸟说道:“人生天地间,皆如远行客,既然来了,总要见见不一样的风景,才不枉此行啊。”
“三师兄命术超凡,自然不怕。”
柳白鸟呵呵笑着,纵容是命术不高,也是想去的。
刘三琴眯起眼,只觉得那个身具天命格的姑娘,似乎,还是有些不对。
哪里不对,不好说,但总归看着就觉得不对。
想不通,那就自己去看看。
街道上,一名少年蹲坐酒楼外台阶上,一身白衣无尘,虽是素雅,其实不乏贵气。
只是,旁边那抓着扁担的老汉是看不出来了。
两人路上相遇,李有觉又不识路,便是结伴而行,听老汉说,不足半日就能到三平,哪里料到李有觉腿脚实在太慢,硬生生走到了夜里。
老汉晃了晃衣袖,掀开两只木桶,抓出一个窝窝头扔给李有觉,笑道:“小哥儿,我看你这身子骨弱的,可不像个正常人啊,是个富家公子偷偷跑出来玩儿了吧?”
李有觉捧着窝窝头咬了一口,有些硬,咽下去后,竖起大拇指道:“老丈眼神好,小子家中确实有些余财哩。”
老汉大笑道,自豪道:“那是,老头子走南闯北多少年了,那眼力劲,没的说。”
李有觉大笑:“小子就正巧全反过来了,初次出门来,眼力劲差得很哩。”
老汉抓着个窝窝头三两口吞下肚子,大声道:“没事,真有啥不懂的,尽管问我。”
“那感情好哩。”
李有觉细嚼慢咽,老汉握着那扁担,突然问道:“我说小哥儿,你们这种有钱人家,家里肯定有好几个人帮忙干活吧?”
李有觉点头:“有啊。”
老汉压低声音道:“他们是不是挑水的扁担都是金子做的?”
李有觉意外道:“老丈何故有此一问?”
老汉不满道:“前些天和家里婆娘吵架了,非说我没点本事,连扁担都是木的,别人有钱员外家里挑水扁担,那都是金子做的。”
李有觉说道:“许也是生气极了,胡乱说的?”
老汉怒道:“生气了就能骂我没本事吗?哪有男人不要面子的?”
李有觉点头,笑道:“那真是,不过关上门嘛,又没有外人知道,没点面子就没呗,门外有不就行了?”
轮到老汉竖起大拇指,“有钱人家的公子读过书,说起话来就是不一样,道理大大的。”
李有觉笑着,“也就是念过几本书,照搬来的道理。”
“那也是大道理,比村里教书先生还大哩。”
笑着,老汉又抽空吃了一个窝窝头,突然小声道:“小哥儿,你还没告诉我哩,你们家里那些后生仔,挑水用的扁担是不是金子做的?”
李有觉想了想,点头道:“是这样的。”
老汉大笑道:“那臭婆娘还没骗我。”
李有觉眯起双眼笑道:“老夫老妻关起门来说的话,哪里会骗来骗去?又哪里能气来气去?”
老汉道:“小哥儿说的就是妙。”
李有觉终于吃完手中窝窝头,老汉赶忙问道:“够不够,再来一个?”
李有觉笑道:“够了够了。”
老汉憨憨笑着,握着扁担站起身,说道:“那老头子就先走咯?”
李有觉抱拳道:“多谢老丈带路。”
老汉摆摆手,“那不是还得了小哥儿一个大道理吗,赚了,赚了。”
李有觉微微笑着,温煦灿烂。
等到老汉走远,李有觉才唉声叹气,“小白子哟小白子,跑哪里去了?”
他在街上胡乱逛着,依稀记得小白子跑开之前,是说在三平谨言酒楼外相见?
李有觉大为意外,莫非小白子竟还打算请他去酒楼吃顿饭?
李有觉可清楚得很,小白子这些年虽然存了不少银子,可都是要攒着给自家妹妹出嫁用的。
他双手环抱,站在谨言酒楼大门一旁等着,赏赏月色,吹吹风,也还不错。
至于他口中的小白子,是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少年,面色发白,身子瘦弱,不多时,就匆匆赶来,笑着招手,“公子,公子,我来了。”
李有觉笑了笑,走过去,说道:“小白子,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这是要请我吃酒楼了?”
小白子愣了愣,低下头,小声道:“不是的公子,小白子没钱。”
李有觉轻笑道:“哦,我以为你叫我在酒楼外等你,是等你吃饭呢。”
小白子睁大眼睛道:“才不是,就是这里好找而已。”
“好吧,幸好我路上吃饱了。”
“公子,你总吓唬我。”
李有觉笑着,又不舍得出银子去住客栈,便往城东那边走去,看能不能找间寺庙借宿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