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狗喜笑颜开,笑呵呵道:“你不要,那我要了。”
他把握在手中那枚铜板扔给小贩,随手摘下那串糖葫芦。
小贩沉声道:“两个铜板一串。”
李小狗递出糖葫芦,斜眼瞥向红衣小姑娘,“那你卖给她咯。”
小贩阴沉着脸道:“狗杂种,你是来捣乱的?”
李小狗揉了揉鼻子,摇头道:“你可别乱说啊,我是正儿八经来买糖葫芦的,又不是不给钱。”
不过,他又笑呵呵提醒道:“可是,看这个情况,如果我不买,就没人肯买了。”
小贩咬牙道:“好,好你个狗杂种,你今天不补上一个铜板,我和你没完。”
李小狗耸肩道:“那还你。”
“你。”
小贩咬着牙,气得说不出话,“好好好,你给我记着。”
李小狗舔了舔糖葫芦,笑道:“可是最抱歉的事情是,我记性一向不好啊。”
他往前走去,迎着夕阳出城。
红衣小姑娘呆呆看着,回过神来,觉得委屈,觉得不甘,于是,她小跑着跟了上去。
李小狗出了白城,往山上走去,日渐落西山,晚霞带余晖,似乎极美。
但对李小狗而言,终究也只是似乎,因为那所谓夕阳晚霞究竟有多美好,在李小狗这样的人眼中,并没有什么用处,而且也没有什么概念。
实际上,美与不美,他分不出来,连吃饱肚子都那么艰难了,哪还有闲心去管其他事情?
他坐在溪边,双脚在水上晃动,咬了一颗糖葫芦,笑得眯起了双眼。
糖葫芦酸中带甜,味道很好,吃起来很好,他很满足。
他是个孤儿,而且是没有人收留的孤儿,这样的孤儿小时候,自然是吃不起糖葫芦。
那时候很难熬,一个三四岁的孤儿,比一条野狗还不如,只能躲在小巷的垃圾堆中,等着有人去倒垃圾,如果运气好些,还能翻出一些带肉丝的骨架,那是少有能吃到肉的时候,也是他最幸运,最满足的时候。
遗憾的是,他从不曾在垃圾堆中捡到糖葫芦,所以,他只能蹲在小巷中,痴痴地看着其他家,有爹妈生养的小孩牵着大人的手,在小贩那里买上一串糖葫芦,然后笑眯眯地舔着,吃着。
李小狗当时馋得口水都流下来了,但他连衣服都只是一块破布包裹在身子上,哪里有银子去买糖葫芦?
为此,他曾在垃圾堆中蹲了一天一夜,希冀着有哪家的小孩突然就吃厌了糖葫芦,随手丢掉一颗,如果没有,哪怕是半颗也可以的,再少一点,只剩下一点点,指甲盖那么小的一点点,也是很好很好的了。
他睁着大眼睛,生怕一不小心就错过,那就要被野狗叼走了。
可惜的是,直到最后冻得发了烧,他也没有等来垃圾堆中的糖葫芦。
于是,后来的日子,他依旧只能蹲在垃圾堆里,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小孩牵着大人的手,舔着他不知道味道的糖葫芦,他觉得他们喜欢,肯定是很好吃很好吃的。
所以,他跟着那些小孩的模样,伸出小舌头在面前一舔,满足地眯起眼,学着他们的模样叫上一句,“真甜。”
可实际上,他在垃圾堆中能捡到的,都是一些骨架,一些烂菜叶,根本没有甜食,所以,他连甜是什么样子的滋味,都是不知道的。
后来,他慢慢长大了,偶尔能在山上抓到一只野鸡野兔,虽然卖的钱也不多,但终究可以不用去捡垃圾来果腹了。
有时候运气稍微好些,除了最基本的开销,还可以留下一些,那便是他每个月最幸福的日子。
他可以去买上一串糖葫芦来吃,偶尔也可以买来两串,也是那时候起,他才发现,小时候的自己,真真是个小傻子。
糖葫芦糖葫芦,沾了一个糖字,可哪里只是甜得腻牙的?
那分明是酸酸甜甜的。
仰起头,咬着一颗糖葫芦,直接躺在草地上,李小狗眯着眼,很开心,“又省了一个铜板。”
一个铜板如果去买大米,省着点,可以吃上两三天了。
“你,你好。”
李小狗睁开眼,红衣小姑娘怯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她弯下腰看着他,他睁着眼望着她。
红衣小姑娘呆呆看了许久,李小狗又咬了一颗糖葫芦,缓缓品尝着其中酸甜后咽了下去,还不说话。
小姑娘终于鼓起勇气道:“你不对。”
李小狗坐起身,吓得小姑娘连连后退。
李小狗看得莫名其妙。
红衣小姑娘又鼓起勇气走过去,说道:“可是,他骂你,他也不对。”
李小狗“哦”了一声,继续吃着糖葫芦,突然反应过来,问道:“谁骂我了?”
红衣小姑娘道:“卖糖葫芦的叔叔啊,他骂你狗杂种了。”
李小狗道:“不算。”
红衣小姑娘瞪大眼睛,“这还不算吗?”
李小狗笑呵呵道:“城里人都这么叫我,既然都这么叫了,没理由整座城的人都在骂我吧,没这个道理。”
他低头看了看糖葫芦,还剩下一颗,于是,他递出去,别过头道:“你要就给你吧。”
眼看着红衣小姑娘呆住,他连忙塞进嘴里,说道:“你不要,我可就吃了。”
好不容易咽下最后一颗糖葫芦,李小狗蓦然觉得很失落,又要等一个月了。
不过想起一个月后又能吃到糖葫芦,便又有了期待,很有动力。
如果可以,争取多抓些野鸡野兔,赚多点钱,下个月吃三串。
红衣小姑娘看得一愣一愣的,他不是要给她吃糖葫芦吗?
为什么又自己吃了?
虽然她不会要,可是她还没说呀。
李小狗哈哈大笑,站起身拍拍屁股,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又回头道:“看你那样子也是哪家小姐,赶紧回去吧,这山上啊,天黑了,闹鬼,黑色的,白色的都有,专吃你这种白白嫩嫩的小丫头。”
“啊。”
小姑娘吓了一跳,惊恐地往四周看着,连忙跑过去抓住李小狗衣角,也不嫌他身上衣服脏,只是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李小狗又大笑,“天还没黑呢。”
“可是,可是有点凉。”
“都入秋了,凉很正常啊。”
红衣小姑娘往四周看着,心里害怕,鼓起勇气小声问道:“你陪我回去好不好?”
李小狗道:“我住在山上。”
红衣小姑娘道:“我,我可以请你吃糖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