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言终是迟疑了,若是为他私事而来,以他性子,那都是无所谓的事情,在他面前要逃走,绝无可能,玉石俱焚,又如何?
他何曾怕过?
但今夜,毕竟是师姐的事情。
她去陆府拖延时间,但毕竟面对的是陆承业那老狐狸,也不知能拖得了多久。
时不待人。
魏言终是收起长弓,对着阴暗小巷道:“算你走运,再有下次,必斩你。”
风于飞双手负后,冷峻眉头微微一挑,轻声道:“走运?下次?必斩?”
她眯起眼,弯腰,扯下裙角一块,蒙在面上,只露出一双漂亮眼眸。
脚下一点,风于飞踏风而至,抬手就是一剑,冷声道:“那你,试试。”
锋芒如月,冰冷刺骨,那一剑从街头穿到街尾去,满地冰霜。
魏言跳起之后拉开长弓,弦如满月,风于飞一抬剑指,一道剑气如长虹,再有那穿到街尾的飞剑转身而来,拖着满地月光。
魏言一箭射出,再回身,抬起长弓挡住长剑,但他人在高空,被一剑撞飞。
风于飞随手抓住迎面而来那支箭,反手一个扔,如同雷霆,猎猎作响,贯穿魏言小臂,嵌入高墙,直穿而过,响起炸裂声。
宽阔大街,成一片废墟,看着魏言落在乱石堆上。
风于飞拍拍袖上灰尘,又想着,师父戴了面具,想来还是不愿暴露身份的,又生怕被某个灵觉惊人的家伙听到,便轻轻提起缺了一角的裙摆,蹑手蹑脚朝那阴暗小巷跑去,小声叫道:“师父,你走了么?”
商陆站在小巷阴暗处,看着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怔怔出神。
魏言在她面前,三招都撑不住。
商陆心中有句话也不知当问不当问,修为都高成这样了,找一个远不如她的师父来,有什么用?
“师父,你还好吧?”
风于飞拉着商陆小臂,晃了晃,眨眨眼睛,轻笑道:“师父,你都没有受伤,怎就出了那么多血?”
她仰着脸,望向商陆。
月光似水,洒在稚嫩脸庞上。
商陆低头看着,摇了摇头,有些人,有些脸蛋,真该倾倒众生。
李栖迟是,她,亦如是。
商陆弹指挑开风于飞落在他小臂上的手掌,说道:“我觉得,拜师这件事,还需斟酌斟酌。”
风于飞双手负后,轻轻抬脚,缓缓落下,走到商陆一旁,抬起头问道:“师父,我们不是师徒了吗?”
商陆望着她那双眼眸,认真道:“实话说来,就算你真拜我为师,我也没有什么能教你的。”
风于飞点头,“嗯,是呀,小抄术和大手印我都学不来,但是没关系的,你是师父,就够了,我不要学到什么的。”
商陆沉默良久,小抄术也就罢了,大手印这门神通,他确信,也定然是不曾在她面前施展过。
但是,她知道了,连名字也知道了。
商陆说道:“那么,有些事情你该不该与我说清楚了?”
商陆道:“有些事情,很多人都不知道。”
他认真道:“包括小姐和陆谨。”
风于飞低着头,抿抿唇,无辜道:“师父,上次我是要说的,可是人多,而且你跑了。”
当一个漂亮得不比李栖迟差多少的小姑娘撒起娇来,只怕就没有多少男人受得住了。
商陆默默退了一步,说道:“现在没什么人了。”
风于飞左右看了看,走到商陆面前,拉着他小臂,说道:“师父,咱们找个地方坐下吧。”
商陆点头。
然后,商陆有些哭笑不得,她挽着商陆小臂,偷偷摸摸往街上走去,时不时回头看看,左右瞧瞧,真真是一副做贼的模样。
约莫是自己也觉得难为情,风于飞哑然失笑,解释道:“诸葛叔叔就是不讲道理,说是担心我被人拐走,其实他自家闺女又不是被人拐走,只是觉得她那个夫君不合他心意,就把他赶走,人家是夫妻嘛,当然要一起走的,就要说被拐走,是很不讲道理吧。”
其实,以她的模样,诸葛青的担忧,是不无道理的,商陆很认同。
云端之上,一道人影背负大剑,迎风而立,竖起双耳,却突然握紧了拳头,黑着脸,有些想揍人,但想了想,那个臭小子似乎也没有说他坏话,所以,诸葛青忍住了。
风于飞轻轻抬脚,小心翼翼,商陆也只得有样学样,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商陆脸色有一抹黑。
路上百般小心,还特意提醒他要注意隐蔽,最后还绕了远路,然后,俩人就站在了茶馆前。
人来人往,皆转头看来?
这么漂亮的姑娘,大约每个人,都是这辈子,头一遭见到。
所以,商陆觉得风于飞所谓的隐蔽,约莫和他以为的,有些不同?
风于飞轻轻笑着,解释道:“百里叔叔虽然灵觉惊人,但这里人声嘈杂,他最不喜欢吵闹,所以从来不会听到这种地方来。”
商陆指了指楼上围栏边,问道:“你说的不喜欢吵闹的,是那位吧?”
风于飞抬头一看,清冷脸蛋一板,连忙拉着商陆外后退,轻手轻脚,疑惑不解:“百里叔叔怎么到这种地方来?”
商陆无奈道:“你还是跟我来吧。”
诸葛青坐在茶馆中,阴沉着脸,突然气恼,好嘛,你个丫头,爱跟谁就跟谁去,就你这样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到时候给人骗了去,我就看着你哭。
不管了!
商陆带着她去了齐山林的酒肆。
还未夜深,但对面茶铺已经关门,齐山林便搬起板凳,正回身,看到双手紧紧拉着商陆的小姑娘,愣了愣,心灰意冷将板凳放下,继续喝酒。
他陆谨带着一个小姑娘来也就算了,怎么说,家中银子也多。
但连商陆这样不解风情的男人都带了一个过来,而且,漂亮得让他很难过,他就全然无法接受了。
齐山林喝了一口酒,悲愤道:“一朵鲜花,插在狗屎上。”
这倒好,连牛粪都算不上了。
商陆坐下后,也不见外,自己跑去里间端了一碟盐水花生和瓜子,放在桌上,掰开一粒花生,扔在嘴里道:“可以说了。”
风于飞看了看背靠柳树,怨天不公的齐山林,问道:“齐大叔怎么了?”
商陆道:“别管他,老癞蛤蟆吃不到天鹅肉,是这样的。”
这也好,癞蛤蟆还得加上是个老的。
风于飞“哦”了一声,斟酌片刻,纤细手指拾起一枚瓜子,小心翼翼道:“师父,我要说了,你不要生气,也不要打我。”
商陆道:“我打不过你。”
“可是师父要打我,我哪里敢还手啊?”
商陆无奈道:“你还是说下去吧。”
“师父,不瞒你说,我本是不该出现的。”
当然是不该出现的,而且出现得很没有道理,是让商陆想不通那种没道理。
想起许久之前那些事,风于飞幽幽道:“想念那些人了。”
可惜,再也见不到那些人了。
商陆扔了一粒花生米在嘴中,沉默不语。
商陆缓缓抬头。
四目相对。
风于飞望着商陆眼眸,轻声道:“师父,我本是该出生在二十年后的,也不叫风于飞。”
她缓缓道:“是卫渔。”
商陆掰花生的双手一顿,随后缓缓掰开,送入嘴中,风于飞睁着眼睛道:“师父,我自二十年后来。”
她罕见如同孩子,捧着脸颊,使劲揉了揉,都快把小脸蛋揉皱了,“那日本来一切安好,照常和师父一起去北海钓鱼,结果我靠在师父肩上,突然就睡着了。”
她摊开手,无奈道:“结果一觉醒来,成了一个小孩子,连走路都不会。”
商陆心想,就算真有此事,你上辈子也是个八岁的小孩儿,还是一样,都是小孩子。
只是一个会走路,一个还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