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面对忘川河方向,往后退了几步,才转身跑开,不经意抬头望去。
高悬头顶的那条小河,不知是什么时候,已经变作满天星辰,竟在这一片浓雾中,清晰明亮。
商陆忧心忡忡,双手环抱,早已经注意到这寒意愈发刺骨,他停在原地犹豫了片刻,衣衫直接成了冰甲,呼出一口气,直接成冰粒。
他咬了咬牙,继续往前走去,只是不足十步,寒意竟是更甚,停住脚步,他思忖片刻,又转身往左侧走去,但不论左右,皆似忘川河面。
他被困住了,而且容不得犹豫,再犹豫下去,只怕整个人都要成冰块。
于是,他咬了咬牙,往前走去。
寒意刺骨,他双手双脚都没了知觉,全凭意识在前进,他冻得瑟瑟发抖,不断打颤,似乎是走了小半里路,但仍是一片浓雾,不可视物,也空无一物。
他走了许久,似乎也走了很远,但只在浓雾中,不见一切。
但这里,本该只有一条忘川河。
大约是这么想着,他就真的见到了忘川河,也看到了奈何桥。
他站在奈何桥前,双手环抱,瑟瑟发抖。
抬起的脚正悬在奈何桥石板上,不知何时,他只差一步,就要踏上奈何桥了。
但他在此之前,从未见到忘川河。
若不是在最后一步要迈出去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一句话,轻声念出口,只怕,真要踏上去了。
“佛生无量天尊。”
百里霜当时是这么念的,自然没有什么道理。
他曾问过百里霜。
“小姐,不该是福生无量天尊吗?”
“那你信道?”
“我不信。”
“那你信佛?”
“这,也不信的。”
“都不信,你再问,我就打你。“
至于是不是要打到死,商陆也没敢问。
但他从来不觉得这其中有什么妙处,反倒一直觉得不大妙。
只是不妙归不妙,但此时,是真的很妙。
商陆吓出一身冷汗,纵然不知道奈何桥上到底有些什么,但魏武在忘川河中那番话,已经足够让他心胆俱寒了。
这一步踏上去,必然是有死无生。
浓雾似乎淡了一些,商陆可以看得更远,但也不过十丈而已。
他看到了忘川河,也看到了奈何桥。
河,不知其宽,桥,不知其长。
这是见不到边际,也望不到对岸的河与桥。
他望着奈何桥,白色的石桥上,一尘不染。
他见到了一道人影,纤细而白瘦,苍白的脸上是没有血色的病态。
她一身黑衣如墨,双眸精致而分明,黑白可见,但最寻常的双眸这样看来,只一眼,就令人觉得诡异。
其中,竟没有半分波动。
她并不站在桥上,四条精致的银链不过拇指粗细,缓缓垂落。
上面刻着致密的符文。
一端锁在她四肢,将她悬于空中,锁链另一端,却在无垠星空中。
商陆愣了愣,张张口,喊道:“小姐。”
她微微抬眼,说道:“是我。”
商陆刚抬起的脚,却就此止步,似乎还是松了一口气,“原来不是啊。”
“我是。”
商陆只是摇头,黑衣少女皱眉道:“我都说了,是我。”
商陆摇头:“不,你不是。”
说着,他直接转身退开。
走了不足十步,身旁又突然响起一声剑吟。
他连忙转头,不经意间,看到地上一抹殷红。
是一片花瓣,很细,很长,他再转头,身后遍地,竟全是红色花瓣。
“彼岸花。”
他再抬眼往奈何桥望去,奈何桥早已经不见,四周浓雾亦逐渐退散,忘川河,却依旧阴寒刺骨。
“速退。”
商陆转过头,陆茵陈面容依旧清冷,但唇角染血,白色衣裳也多了一抹殷红。
陆茵陈站在他不远,便在一片红色的花海中,她微微蹙眉,道:“此地有大恐怖,绝非你我能应付,权且先退。”
商陆自然明白,浓雾渐散,似乎能认得路了。
两人往后退着,远离奈何桥。
陆茵陈问道:“你可见到魏先生?”
商陆摇头,又问道:“怎么,见不到他?”
陆茵陈点头,神色凝重,“这浓雾中,有人。”
又或许,不是人?
陆茵陈不知道,但终归不是她能应付的,便也不再多说。
两人走了许久,终于退出这片花海,不过是一步之隔,两人又望到了头顶小河,再回头,也见到了奈何桥和忘川河。
这中间,隔着不足二十丈,他们却走了小一个时辰。
商陆后背发凉,虽也是个修行人,但毕竟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诡异。
陆茵陈凝神望着忘川河,轻声道:“魏先生,只怕凶多吉少了。”
商陆自然知道他凶多吉少,而且既然听到了那种话,当然应该是十死无生,但他还是开口道:“虽是如此,毕竟还是要回去看看吧?”
陆茵陈虽有些意外,但只是摇摇头道:“世间取舍,最为重要,君子不立危墙下,此间诡秘我等尚且不知,若是救人不成,反深陷其中,才是不妙。”
商陆当然不可能要回去,若是陆茵陈同意了,他自然还有其他说法,反正回去,是不可能的。
陆茵陈提着剑,微微抬头,洁白的脖颈,本无暇无垢,此刻却多了一道紫色的勒痕。
商陆心中一颤,却不动声色道:“白恒仙子,那我们是否还要回去找人来?”
陆茵陈点头,抓着商陆胳膊,直接跃出水面。
佳人玉指,白如玉石,却又寒意逼人,纵使河边烈日灼灼,商陆却仍似置身水中。
陆茵陈,在浓雾之中,遇上了什么人?她是否踏上奈何桥了?
商陆都不知道,她也都没有说。
两人站得很近,陆茵陈以真气烘干衣服,也拂过商陆脸颊。
体有芬芳,香气四溢,但商陆如在火海,坐立不安。
“那,白恒仙子,这里的事情我又帮不上忙,倒是怕成了累赘,就,先行告辞?”
陆茵陈转头看了一眼,微微点头,“嗯,也好,你且保重。”
商陆双眸一凝,陆茵陈那白嫩的脖颈上,又是,无暇无垢,而且肌体隐隐生辉。
他转身离开,直入林中,在陆茵陈看不到的地方,撒腿就跑。
不论陆茵陈脖颈上那道勒痕是与浓雾中人厮杀所致,还是其他缘故,商陆都不想多问,也不愿再管。
反正离得远了,事情也就与他无关了。
奈何桥上,阴寒冰冷,空无人影。
黑衣少女独自生闷气,“都说了是,怎么就不听呢?”
想到难过处,她叹了一口气,“是我。”
“这两个字有问题?”
四条锁链往上拉起,少女疼得皱眉,望着空荡荡的一片黑土,轻声叹气,“反正又吓走了一个,总是这样无趣。”
陆茵陈站在河边,微微摇头,一道流光落下,人影浮现,他转头看了一眼,笑道:“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屁孩,心思倒是多。”
陆茵陈黛眉如画,微微蹙起,她缓缓道:“徐先生,魏先生被困,生死不知。”
她有些无奈,本该是三人来此,也确实来了三人,怎奈何他突然又与后辈喝酒去了。
徐宇惊讶道:“苏流舟还有这等战力?”